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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养背后的罪恶

2023-06-17 分类:养生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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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放松的心情是下班回家。

常怡心哼着小曲进屋,拉开厨房的隔门,说:“妈,跟你说过炒菜不要关门,别一个人‘吸毒’,要通风!”

母亲李盈:“不关门油烟跑客厅。”

“油烟进客厅请人多做卫生就行,比你吸进去好。”常怡心话未停人已到洗手间。

“油烟不好清洗。”李盈自言自语。

洗手换了家居服,常怡心往客厅沙发上一躺。

李盈从锅里装起菜,说:“来,乘热吃几口。”没听到应声,左手端着盘子,右手拿筷子走到客厅,夹上一口,说:“青椒炒章鱼,热的才好吃。”

常怡心说:“你放回桌上,我自己吃。我都多大了,还天天喂我。”“把这一口先吃了吧。”李盈坐下。常怡心娇嗔满面地坐起。李盈把那一口塞她嘴里,说:“你知道你多大啦?!吃东西还跟小孩子一样,哄了才吃上一口。”

“那你就喂我一辈子吧。”常怡心瞟了母亲一眼。目光停留在母亲脸上。

“我还真愿意。”见女儿目不转睛直视自己的脸颊,李盈打断她:“看什么呢?”

“妈妈,你一边的脸颊怎么黑了?”常怡心加速咽下食物,惊讶地问。

“啊,怎么可能?”李盈着急放下东西,跑进洗手间。马上传来她惊恐的叫声:“怎么回事?心心,怎么回事?”

常怡心从沙发上跃起,跟进洗手间,与母亲一同看向镜中的脸。母亲的左侧面颊颧骨处,明显一块约鸡蛋大的黑斑。她疑惑地望着母亲:“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没有这一块吗?”

“对呀,我跟你去医院之前还照过镜子的。”李盈的焦急尽显在脸上,急忙捧过一手心的水擦洗黑斑,黑斑仍在,心一下子跌到谷底。倏地握住常怡心的手臂,直视着她问:“我拍完片时你有没有看到黑了?”

常怡心摇了摇头,说:“没注意到。你带着口罩呢。”

母亲失魂落魄。

常心怡感知到母亲的心情。自从多年前被一个不良经销商欺骗,原本白晳的皮肤铅汞中毒后,母亲就特别在意自己的皮肤。常怡心心里是几分忧虑,更多纳闷:难道是拍X片的电离辐射引起?于是安慰母亲说:“妈妈,您别着急,不知道是不是跟拍X片有关系,这黑斑会退掉的。”

“可以退去吗?”母亲忧心忡忡。“可是,没听说别人拍片后长斑的?”

“妈妈,各种情况都会有的。虽然拍X片辐射很小,偶然一次的照射不会引起明显的反应,但每个人的耐受不同,个别人可能造成组织破坏、血液异常,或者出现辐射斑也是有可能呀。就象有的人晒太阳容易长斑,有的人不容易长斑。这叫个体差异。”她从医学角度做了解释。

“心心,辐射斑能退去吗?”母亲向她确认。望着母亲期待的眼神,她说:“能退。”目光向右上方避开。她心里没底,拍一次X片后长出斑块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母亲略微宽慰了些,从表情上能看出。她嗫嚅着:“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拍片。”

“妈妈,这可不好说。你看你的脚扭伤后疼了这么久,刚好康康体检中心为了表示合作愉快,送给我们欣怡健康管理中心的员工每人一张家庭体检卡,内含一家三口人均一千元的体检费用,这好事跟您汇报过了。那不刚好去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吗,排除一下也安心。谁知道你会这么敏感呀!难道你怕吃饭噎了就不吃饭呀?!更何况还没见过象您这年龄的有谁吃饭被噎了。”常怡心不赞同妈妈的想法,不过马上又安慰她:“会退的,妈妈,别难过哈。”

天未亮,刚睁眼,李盈条件反射地直奔镜子面前。那块斑片似乎没那么黑了。她左看右看,从光线的各种角度看,想确认是否退了些。昨天斑有多黑已经不能确切回想,但确是触目惊心。

斑能退去,哪怕慢慢地退去,也是希望。心中的阴云渐散,李盈备好早餐静等常怡心起床。

“妈妈,你怎么起这么早?”闻其声未见女儿人,她就快步走出厨房,拉住女儿说:“心心,帮妈妈看看,今天怎么样了?”

常怡心左看右看,顺光看逆光看,回想昨天的程度,喜上眉梢,说:“颜色退了不少,没那么黑了。”

“嗯,嗯,我也觉得。”从昨晚到现在,李盈初现笑容。

“我就说能退嘛。”能不能完全退去,常怡心心里还是没底。

欣怡健康管理中心,上午。

墙上的挂钟露着笑脸,嘀嘀嗒嗒地和员工打招呼,见证一天忙碌的开始。

董欣烧了一壶水,打开壶盖排气。她觉得水龙头来的生活用水比一桶一桶送来的纯净水,更适用人的健康需要。只是自来水得烧开一百度,排除氯气后才喝。

常怡心第一个进到她的办公室,往自己的保温杯里装了水。转身见董欣柔和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就把昨天母亲面部出现斑块的情况说了一遍。“老师,您见过这斑能完全退去吗?”她希望董欣能给她答案。

董欣说:“听到你妈妈这种情况,理解她的担忧。从时间上看和拍X片有一定关系,也可能受多种因素影响,最主要是这方面易感。斑能否变淡或消失,消失的速度,和斑在皮肤的深浅有关。深部的斑,一般是不容易消失的。表皮外的,会随着新陈代谢慢慢变淡,或者消失。新陈代谢快慢、饮食、睡眠、日照都会影响斑的颜色。这段时间深色食品少吃,如巧克力、咖啡,还有酱油。”说完又想起:“曾听你说你妈妈以前用化妆品铅汞中毒过,对吗?”见常怡心点头,她接着说:“所以这么敏感。”

常怡心说:“老师,您说的很对。我上班前,我妈妈跟我说,她想起那时化妆品‘毁容’时,左侧颧骨这一块颜色是变深过,时隐时现好一段时间才看不见。只是,那时范围没这么大。”

董欣说:“嗯,要安抚你妈妈,让她放松心情,会慢慢变淡的。不能有心理压力,否则也会影响身体代谢。”

常怡心欢然退下。

员工甲拿到赠送的体检卡,来咨询董欣:“董医生,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我帮我妈妈设计的体检方案是否恰当。”说完递过写着体检项目的纸。董欣说:“没问题,这不正是我们健康管理中心的职业范畴吗?先聊聊你妈妈平时的生活习惯和健康状况,还有家族……把费用花在最需要检查的项目上。”咨询后,员工甲翻开一份健康体检报告,说:“这是一位我们在管理的对象,这次复查,前几项指标已经恢复正常,但是这项值出现了异常。”董欣认真看了报告,说:“这项值偏高,这些情况都有可能引起,如......。或者一个月后复查这项指标,或者现在就进一步检查,排除......。在饮食方面,要注意......”

员工甲退出,员工乙进来,说:“董医生,有一位熟人最近总是头晕、冒虚汗,不知道要去看哪个科,想来咨询我们,并且让我们帮他预约医院。”董欣说:“好的,请他来。让陈主任接待他。尽量预约离他家近,他觉得方便的医院。”

在一旁等待的员工丙说:“有一女性打电话来预约心理咨询,有关孩子情绪方面。”董欣说:“嗯,那就安排李老师和她预约。”“可是她指名要您给她做。”董欣考虑了一下,说:“好的,我来和她预约。”

员工甲又进来,说:“有一份基因检测出结果了,已经通知对象下午过来,我下午给他解读报告。另外有两个家庭已经预约要做基因检测。”董欣说:“好的。要是基因结果有提示,需要做身体检查,就帮助对象和康康体检中心预约。”

员工乙随后也进来,说:“本小区七1203的姚大叔,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多种慢性病,在我们这里办过贵宾卡。按照协议,半年陪同上医院做全面检查的时间到了。”董欣说:“嗯,姚大叔的情况我了解。这事交给你。一定要让姚大叔感觉满意,贵宾的钱花有所值。”

员工丙继员工乙之后说:“上次和我们签定减肥协议的林姑娘,下午到了随访时间。”

......

终于能安静下来了。“不好意思!”董欣转身看向前来看望她的朋友,与朋友会心一笑。

朋友说:“听你提到的又是健康管理中心又是体检中心,有些迷糊,一头雾水。这两个地方有什么不同?”

董欣笑了,说:“这就迷糊啦?你刚才在旁边听见我们的工作安排吗?”

朋友说:“都听见了,茶把你喝了不少。”

董欣说:“嗯,这些都是欣怡健康管理中心的职业范畴,但不限于此。管理的面广,本来健康体检也是健康管理的一项内容。有些健康管理中心有自己的健康体检中心,但多数因为场所和配备的原因,管理中心只能另找一家实力强且可信度高的体检中心合作。”

朋友说:“嗯,听你这么一说,我理清了。你们这里生意还真兴隆。”

“人的需求。”董欣说的正是她做事的初衷。“凡是人需求的,就必然有存在的道理。这些需求医院无暇顾及,但又是大家渴望得到帮助的。”她说完目光温和地望着朋友,问:“你今天来看我是有需要帮助的吗?”

“我是有一事找你。”朋友露出迟疑的神情。

一周后的下午。

在康康体检中心。常怡心领取了一家三口的体检报告,放入电瓶车后备箱,骑回欣怡健康管理中心。

在欣怡健康管理中心。

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上周来过的这位朋友。董欣正和她聊着。

“上次我就感觉到你不只是来找我看妇科的。你忘了,我除了是妇科医生,我还是心理咨询师。你说的这件事真不行。”董欣绵言细语。经过几十年的心理历程,她才学会拒绝朋友的请求。

“怎么不行嘛?他是主任医师,能给你们这里增加名气,按他自己的话说,他这头衔让别人挂在墙上,每个月可以领到很多钱。”朋友陪着笑脸。

董欣对朋友委婉一笑,然后直陈其词:“你说的这个大主任,我太熟悉不过。他是临床医学专业毕业不假,工作后没干过一天本专业的工作,坐在办公室干干行政活。职称呢,照样晋升,一路晋升到“主任医师”。零几年以前是不需要笔试,只要面试。这类人面试甚至比在一线苦干勤学的人还畅通。为什么呢?干行政人脉关系网大呀。你说他能治病吗?”虽说了大实话,始终维持笑容顾全朋友间交情。

“可是你们这里不治病,挂着他的头衔不是可以增加名气?”朋友讪讪地笑着。

“你可以让他到需要挂头衔增加名气的机构去问问,还真有不少这样的地方。我们这里的名气不需要头衔,需要的是实力。我们不直接治病,但我们必须熟悉可能的病因,为对象的求医指导方向少走弯路,还能为对象解读报告,这位主任行吗?我告诉你吧,我们这里除了李老师,一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外,其余首先必须是健康管理师,都是考过健康管理师证的。当然光考过健康管理师证还不够,要求有临床医学基础,几乎都是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并且有过几年的工作经历,虽不是全科医生,但对各科室的病症和处理都能了解熟悉。当然我希望他们年轻人争取去考全科医生。陈主任虽然是护理专业,但资历深厚,在知名医院轮转过多个科室的病房,最后在内科当了十几年的护士长。资浅的护理专业人员,通过培训后,只能做引导对象的需求、后勤服务和陪同对象到医院体检或随访等岗位工作,就是前台的小张姑娘。这姑娘不甘弱,勤学好问,刚刚考过营养师证。”董欣一口气说完。空气有几秒钟凝固。她马上恢复谈笑自若:“对了,上次帮你做的两项宫颈防癌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检出异常。也没查出霉菌。”

朋友是性情中人,马上进入了后面的话题。她说:“之前我霉菌性阴道炎反复发作,后来经你治疗后,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不过我担心一不小心复发了怎么办,那真是烦人的。你觉得我每天要不要用清洁液洗?”

董欣说:“每天做好清洁卫生是必须的。睡前用温水清洗,然后换件干净的内裤。换过的内裤清洗后太阳晒。滥用清洁液有可能引起菌群失调,或者引起耐药。只能必要时用,不能天天用。”

朋友问:“什么时候用比较好?”

董欣说:“月经期因为局部抵抗力下降,病菌容易滋生,可以在月经干净后用适合的液体冲洗外阴和阴道,冲洗持续天数根据具体情况。还有性生活后,也增加感染机会或病菌滋生,最好也及时冲洗。”

朋友说:“我觉得之前你帮我洗了以后很舒服。找你看之前都是我自己洗,不好洗。”

董欣说:“没错,是这样的。我帮你洗是撑开清洗到粘膜和上皮的各角落。你自己没办法。上药也是,我能把药粉均匀地喷到各角落,特别是能吸附到宫颈表面,对宫颈炎症的治疗效果也强于你自己塞药。”

朋友说:“那我以后就交给你管理了。”

董欣说:“谢谢你的信任啦!”

朋友说:“之前你只开妇科诊所,已经有那么多人找你,大家对你的好评如潮,都说你这个医生手法熟巧,动作轻柔,检查一点都不疼,看病效果好,人又好有耐心说话柔和,”未等朋友说完,董欣哈哈地笑了,略显娇羞说:“这我倒不必谦虚,确实这样。二十几年来我一直听到这些谬赞。”

朋友纠正说:“不是谬赞,是名副其实。后来你成立了健康管理中心,忙的事情多,还要做心理咨询。”

董欣说:“是的。健康管理中心的工作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李老师是我们特邀加入的,她是一名资深心理咨询师,可以和我共同承担心理咨询和辅导方面的工作。”

朋友问:“你们特邀?你们?这机构不是你开的吗?”

“是我开的没错,确切说,是我起意的。我在接收这些员工来的时候,根据他们的意愿,让他们入部分的股份。现在大家都是股东,我只是大股东而已。哦,妇科诊所还算是我个人的。因为管理中心不直接做治疗,没有并在一块。”董欣朝后方向指了指,接着说:“你看我诊所的牌是单独挂在最里面两间的。”说完看了看时间,说:“我十分钟后有一个预约对象。”

朋友说:“那好,我先走。”她沉浸在交谈甚欢的喜悦中,似乎忘了被拒绝的事。

朋友刚走到门口,被莽撞进来的常怡心撞了个满怀。董欣吓了一跳,看看始料不及的朋友,问了句“没事吧?”然后看向惊慌失措的常怡心,问:“你怎么了,从来不这样风风火火的?”

常怡心欲言又止,急忙向朋友道了歉:“姐姐,对不起,不好意思哈!”

朋友笑逐颜开,回说:“没事没事。”飘然离去。

董欣看着朋友的背影,窃笑:一声“姐姐”就这样开心。目光回到常怡心身上,审视着对方的表情。“你碰到什么事了吗?”直觉告诉她,常怡心肯定碰到前所未有的急事。

常怡心说:“老师,你看看我、我妈妈,还有我爸爸的,”语无伦次。她把手上的三份报告放到董欣面前,身体和头部同时倾向董欣。

董欣低头看了看报告,又抬头望了望她,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下慢慢说。”

常怡心说:“血型,你看看血型。”满脸疑惑与焦急。

董欣扫了她一眼,有些迷糊。把三份报告翻到血型页,看后猛抬头直视着她问:“还有两份是你父母的?”眼神和表情尽显疑惑。

常怡心微微点了点头,弱弱地说道:“是啊。我之前知道我自己是O型,但我从来不知道我爸妈的血型。”

董欣大惑不解:“不可能啊!”随即打电话给康康体检中心的负责人,说明了情况。电话中体检中心负责人同意和化验室沟通,帮常怡心一家重新抽血做血型检查。

常怡心到体检中心抽血后,带了两根真空采血管回家帮父母抽血,跟父母说:“上次血抽少了。”母亲发牢骚:“瞧这抽血的护士,怎么少抽了,还得挨一针。”

两次结果一样,父亲B型、母亲AB型,常怡心本人O型。她震惊、难以置信。“老师,我妈妈跟任何血型的人都生不出O型的孩子呀?”她读出老师眼神表达的意思:关切并有怀疑。迎着老师的目光说。

董欣点了点头:“嗯。”与常怡心四目相对。等常怡心震惊的情绪缓了些,试着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常怡心嗫嚅着:“需不需要做亲子鉴定?”董欣说:“你的感觉呢?从你的内心去决定。”回想常怡心第一次来这里时,给她留下的印象深刻。一姑娘来到她的办公室,白晳清秀的面庞,匀称的身材,看着是个文静的姑娘,而一条高扎起利索的马尾巴,面颊两片淡淡的胭脂红,暴露她的闷骚成分。“董老师您好!我想来您这里上班。”这么直接的招呼让董欣出乎意料。“你认识我?”“了解您和这个管理中心有一段时间了。”姑娘回话干脆肯定,但表情有些羞涩。此后工作中好学肯干,老师长老师短的。慢慢地她对姑娘有了师生般的感情。

“要是做亲子鉴定,我现在不能跟我爸爸妈妈说的,我怕,我爸爸血压不稳,我妈妈心脏脆弱,不能吓的。”常怡心有顾虑。

“那你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这么想着:血型遵守孟德尔遗传规律,也许还有亿分之一十亿分之一不准确的可能性让你碰到了。忘了血型这事。”董欣真诚地说。

“老师,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这怎么可能?不弄清楚这事,我不是要发疯了吗?我怎么能正常生活工作呀?”一连串的问号是常怡心的内心纠结。

“如果在疑惑中纠结冲突,不如让自己明白怎么回事。”董欣说。

常怡心说:“可是亲子鉴定要他们签字,”

“不用他们签字,我们这不是司法程序。你只要能帮他们取标本就可以了。”董欣解释说。

“哦,我以为做亲子鉴定都要双方签字。虽然需要做基因检查的人很多,但还没人找我做亲子鉴定。可是我怎么让他们取标本呢?”听常怡心这样自言自语,董欣说:“你不妨让他们也做一下健康基因检查,这样取标本也有个说法。”

“对呀,我一直想买个家庭套餐,让我爸妈,还有我自己做基因检查,还没有跟他们说呢。”常怡心的心情乌云暂消,似乎此番谈话仅是为了取标本。

晚饭后,常怡心招呼父母:“爸爸,妈妈,坐到沙发上来,我想和你们聊聊。”

“聊什么呀?”父母双双聚齐。女儿主动聊天,做父母的求之不得,还有些受宠若惊。

“聊基因检查。”常怡心说。

“基因检查?不就是亲子鉴定吗?”父亲漫不经心。

“对呀,亲子鉴定就是基因检查。”母亲紧接父亲后面说,又补充道:“还有,那个什么无创产前基因检查,我学校一年轻人刚做的。”

“没错,你们说的没错。亲子鉴定和无创产前基因检查都是基因检查,也叫基因检测。不过,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怪我平时忙着帮别人,还没有给自己的父母普及知识。”常怡心说着,目光落在母亲的面颊上:“给我看看,你那斑消失了没有?嗯,好象还有一点颜色。”

母亲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自己的脸上,本能地摸着颧骨,直视着女儿说:“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消失。”又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为什么别人不会,就我会呢?”

常怡心说:“妈妈,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为什么别人拍X光片都没事,你拍了回到家发现长斑了?”说着又转向父亲:“爸爸,你说为什么你的酒量这么差,一小碗酒酿下肚,‘晕’到床上去了。为什么你一闻烟雾就过敏,别人吞云吐雾都没事?”

父亲调侃道:“哈哈,这是要成就我标准好男人的形象。你妈说她当初正是看中我不沾烟酒。对了,还外加老实。哈哈哈。”

母亲嘴角上扬,眼角带着浅浅的鱼尾纹瞥了丈夫一眼。她的关注点还是自己的脸,说:“我这斑跟以前化妆品伤害有关的,当时这一块就是黑了。这么多年已经隐去了,拍了X片后又出来了。”

“嗯,应该是以前留下的隐患。不过也说明你对电离辐射敏感。还有那时使用这款化妆品不是还有你的同学吗,为什么同一批铅汞超标的假货,你同学用两天后整张脸过敏,还要输液治疗?这倒好,她及时停用没有继续被伤害。而你,除了皮肤长斑变黑,没有其它任何反应,所以被经销商忽悠了一个月。这就是基因决定人与人的不同。”常怡心款款而谈。见父母都专注地听着,她继续说:“什么叫基因,你们都是授人文化的,可以自己上网学习一下。我简单地告诉你们,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相似、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还有从健康角度,同样的生活方式,同样的癖好,有人长命百岁,有人英年得病早逝。八、九年前绵阳晚报报道过,在四川绵阳,有一位101岁高龄的大爷每天喝一斤白酒、抽大量烟叶,仍然健康快乐地活着,别的人也这样喝酒抽烟,有什么结果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不说远的,就说我们以前的老邻居张伯伯和李伯伯,你们记得吧,这两个人总是烟雾缭绕。后来怎么样,张伯伯不是才四十多岁就得肺癌死了吗?”

母亲说:“嗯,记得。李伯伯还很健康,前几天刚在超市遇见。今年有六十出头了吧。嗯,手指还夹着香烟呢。”

常怡心说:“那你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吸烟,张伯伯得肺癌,李伯伯目前还健康呢?”

母亲略作思索,说:“应该是两人体质不同。或许和吸烟没什么关系吧?”

常怡心说:“吸烟和肺癌肯定有关系。从统计数字上就能看出,吸烟者比不吸烟者肺癌发生风险高二十五倍,而且随着烟龄增加而上升 。戒烟时间越长,肺癌发生率随着减小。”

“对对对,吸烟对健康的影响我也看过相关的文章。”父亲认同。

得到父亲认同后,她受到鼓舞,说:“嗯。只是吸烟对人的影响是因人而异。人不是常说‘定命’吗?人还真有‘命’,基因检测就是算“命”,只是它是科学的,不同于迷信骗人。”拿起水杯呷了一口水,继续说:“我前段时间找到张伯伯的孩子,动员他做了基因检测,结果他就是肺癌易感。”不定时喝两口水是她的习惯。

“啊,易感?”父母同时问出。“那张伯的孩子,”母亲说着声间变弱:“也会得肺癌吗?”

“对,易感就是敏感,容易患病的意思。”常怡心肯定地点头,接着说:“我建议他第一件事把烟戒了,还有其它建议。之后如果他愿意,我们会对他的健康做管理。”

“再有,有的人喝凉水都长胖,有的人怎么吃都不胖。你们的学生,有的思维逻辑强,有的记忆力特别强,这些都和基因有关系,基因检查虽然不能决定人发展的高度,但对发展的方向还是有一定意义的。妈妈您最近一直关注的‘错换人生二十八年’,天天说希望早出真相,但您想过里面两位错换孩子的先天秉性没有?这就是基因决定。爸爸,您虽然不沾烟酒,但爷爷有高血压冠心病,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易感,做基因检查能知道。现在很多人来做基因检查,就是想在没发病之前先预防。我们叫做零级预防,比一级预防还早。”她一口气说完。在健康管理中心两年的工作经历,让她学会了心态平衡,语速适中。

父母对视了一眼,颇有兴趣。常怡心对母亲说:“现在乳腺癌和宫颈癌的发生率在不断升高。乳腺癌和饮食生活习惯有关,宫颈癌的临床病因是病毒感染,但为什么同样的生活方式,同样感染了病毒,有的人发病,有的人不发病,有的人病得早,有的人病来得迟?”见父母听得专注,似已领悟,她适时总结:“就是和基因有关。”

父母沉默了一会儿,尽管有知识,也得消化,毕竟是隔行。之后母亲问道:“那张伯的孩子,知道基因易感,能控制吗?”父亲同问:“检出和基因有关的病,有办法控制吗?”

常怡心看了看父母,这问题是很多来做基因检查的对象咨询过的。她认真地回答道:“有一个好莱坞电影明星安吉丽娜朱莉,通过基因检测确定带遗传缺陷基因BRCA1,患乳腺癌和卵巢癌的几率分别为87%和50%。她的母亲在五十六岁时死于卵巢癌。于是她做了大胆的决定,分别在2013年和2015年切除了乳腺和卵巢及输卵管,患癌的几率降低到5%。当然,不是每一个癌症或其它病有高风险的,都要切除器官。大多数通过改变生活习惯、增加健康体检的次数等来预防,让疾病不发生或者迟些发生。比如现在知道张伯的孩子有肺癌易感基因,就是大家平时说的先天遗传,那我们能任其发展英年患癌吗?肯定不能。就如知道前方有敌人埋伏和中了埋伏,那损伤程度肯定不同吧?知道你身体的性能后正确使用,避开容易损坏的因素,延长使用寿命。比如,你知道对某种成分的副作用敏感,你就避开使用,以免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再打个比方,带有同样基因的某种植物,在水润草茂的地方长成叶阔齿圆,长在干旱贫瘠的土地上,叶窄齿细。基因决定它的性状,但环境会影响它的细节。还有的方法如基因治疗,是从疾病的根源就是异常基因本身去修复去治疗。嗯,基因治疗专业性太强不用说了。”她又呷了一口水,继续说:“做基因检查还有好处,就是你去做健康体检的时候,可以指导你要查什么项目,重点检查身体的哪个部位。比如财政每年给干部职工拨体检的钱,人均只有几百块,很多人都不懂要做哪些项目,都是由体检中心统一安排。我老师说过,她在某体检中心上班的时候,拿着导检单来找她做妇科检查的,第一年全是做HPV,第二年又全是做HPV,她实在为检查对象感到不安,做勤了倒还好,最多浪费了钱,反正HPV检查也没什么创伤,但是该做的其它项目又没做。所以她特别强调我们要帮对象把关体检项目,把钱花在最需要花的地方。当然不差钱的每次都来个从头到脚的全面检查,那没得说。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哪一方面要重点关注,需要比身体其它部位或其它检查项目更勤些。如果有基因检查的结果做指导,知道某一种癌症或其它病有高风险,那就把这种检查做为首选,而且必要时缩短复查时间,这样即使发病,也能在早期发现。这就是基因检查后做到精准健康管理。”说起话来,她似乎和平时一样,只想让对象多了解做基因检查的好处,不存在其它心事。

话音刚落,父亲马上说:“嗯,听你这么说,这基因检查确实好。不知费用要多少?”

常怡心说:“基因检查包括很多方面,你检查的项目不同,费用也不同。我建议我们买个家庭套餐,这样可以优惠不少。”说完又依次指了指父母和自己,娇滴滴地说:“爸爸您、还有妈妈,还有我,我们都做。”

“有些贵!”母亲嗫嚅着。常怡心连听带猜明白母亲的意思,说:“你别看眼前觉得贵,其实看远些是性价比最高的。治未病是以最小的投入获取最大的健康效益。”

“那好,我们就来个家庭集体检查。”父亲看着妻子:“款项呢,由家里的财政拨。”

母亲笑眯着,不用说已经默许,甚至比父女俩更有需求。

“家庭套餐不包括亲子鉴定,”常怡心脱口而出,急忙打住。

“什么?”母亲第一时间问道。

“我们做亲子鉴定干吗?”父亲笑着说。

“哦,不是,我想到‘错换人生二十八年’中他们做了亲子鉴定。”她急忙掩饰。随即亦真亦假地撒娇道:“我有没有可能是抱来的?”

“哈哈哈,抱来的能随我们有这么好的基因吗?对了,按你刚才的基因论,就是聪明基因遗传。”父亲笑道,眼神满含柔情。

“要是抱来的,不听话时早被我扔到垃圾箱了。”母亲笑意盈盈。

看着父母,常怡心内心纠结:他们看去没问题,我千真万确是亲生的。亲子鉴定还做不做呢?

基因检查结果出来前,生活、工作一切如常。常怡心只是偶尔想起血型这事,对亲子鉴定结果急不可待。亲子鉴定的费用是她咬牙掏出不多的积蓄中一部分来付的。

“老师,鉴定结果出来了。”常怡心黯然销魂地走到董欣面前,见到董欣那一刻,“哇”地哭了。

董欣急忙起身,搂着常怡心,拉过一张椅子靠拢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取过亲子鉴定的报告,看了一眼结果。检查的结果本已在她心里,但科学就要有科学的程序,结果没出来前她什么都不能说。

视她如掌上明珠的父母不是亲生的!对于常怡心来说,尽管开始有疑惑,那仅仅是疑惑。现在是事实。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错换人生二十八年”事件,离奇得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她这何尝不是?!父母养了她整二十六年,那可是含在嘴里捧在手里融在心里呀!她感到恐惧,阵阵发抖。

董欣搂紧了些,由衷心疼。“孩子,不怕。”她做过不少心理咨询,此时却不知如何安慰人。

一个小时过去了。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半,其他的员工已经下班。董欣说:“回家吧,迟了父母会担心。”常怡心擦干眼泪:“我回家怎么办?”董欣说:“问问父母吧。既然知道的事情,说明白更好。或许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也有知道的权利呀。”“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影响我爸妈的身体怎么办?”常怡心忧心忡忡。

董欣说:“你更怕生活改变,因为你一直以来很享受这种生活方式,享受父母对你的千宠百爱,对吗?”她知道如果她不说,常怡心不会主动说出这种理由,或者意识中根本不愿去想。

常怡心望了她一眼,缓缓地点头认可。董欣帮她分析:“就算你隐瞒这件事,你的内心真能回到亲子鉴定前的状态吗?当你只有一个人在承受一种秘密的时候,是一种压力,这种压力对人的影响可能微小,也可能让人崩溃。再说,如果真不是你的父母所为,你的隐瞒就是让他们继续被蒙骗。”

常怡心思考片刻,说:“老师言之有理。我回去告诉我爸妈。”疾速起身:“老师,我们回家吧。”

“好,我叫车一起走,我送你。也基本顺路。”董欣爽快地回答。

“老师,不用,我有电瓶车。”常怡心说。“那好,那你骑慢点。对了,回家迟了父母会担心,现在先打个电话告诉一声,然后路上慢慢骑。”董欣这才想起常怡心平时都是骑电瓶车。

“嗯,好!”常怡心正欲离去,董欣又叫住她,说:“和爸妈沟通时要缓一些,别跟平地一声雷一样。”“我知道。”她转身离去。

董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在常怡心的家里。

母亲李盈一如既往把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一如既往提醒她吃。父亲温和的笑容充溢每个角落。本是安适如常的氛围,常怡心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妈,你别忙了,和爸爸都坐到沙发上来吧。”她尽力克制自己的心事。

父母对她的招呼从来是一呼百应。见常怡心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母亲关切地问道:“有什么事吗,孩子?”

“妈妈,您生过孩子吗?”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迸出这样一句话。

话音刚落,“噗”的一声,父亲口里还没完全吞下的水差点没喷出来,随后哈哈大笑。母亲也是忍俊不禁,说:“没生过孩子,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我是在哪里生出来的,是我出生证上的地址吗?”常怡心一脸认真。母亲随口回答:“没错,就是在近江镇卫生院。”

“你怎么会在乡下生下我?”她紧接着问。

母亲笑着回答:“那一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近江镇中心小学任教,你爸爸在邻镇的小学。我们恋爱结婚,然后有了你。”

“是呀,你妈妈因为不喜欢你外公抽烟喝酒,不喜欢你外公对孩子严厉,所以喜欢找我这样不沾烟酒、脾气温和的。诶,我看过有一句描述人心理的,就是人需求的往往是曾经缺失的。”父亲津津乐道。

“我是喜欢,但,是你表白我的。”母亲急于说明。

父亲又笑了,说:“你就这么介意人家说的?”

“那当然了。我太亏了,明明是你向我表白的,最后却被别人误解,还认为我倒追。”母亲忿忿不平,娇嗔道。

“你们说的我以前怎么都没听说,什么意思?”常怡心问。

“是这样的。当时我们一块在这江滨市的一所学校实习,互相有了好感。但是我们那个年代不象现在,女孩子即使对男孩子有好感也不会去表达,我甚至还故意冷落他。他那时也是以老实著称,开始也不好意思向我表白。我们不是从同一个学校来的,他比我早半个月结束实习,本来就此分开大概也就没有后文了。他虽然结束实习但还没回校,知道我晚上时间会在办公室看书写教案,就每天从家里过来,坐在我对面看报纸。他性格内向,几乎不说话。之前一块实习时有老师在场,我们是互传纸条,当然说的只是一般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他又从家里来学校陪我坐着,起身准备离开时,伸着懒腰跟我说‘李盈啊李盈,等你老的时候,你会想我的。’他伸着懒腰是掩饰他的难为情,否则他说不出口的。我说‘我想你干吗?神经病!’他还是维持着伸懒腰状态,说‘会的,你一定会想我的。我也会想你的。’”母亲笑着对常怡心讲述到这时,父亲“哈哈哈”大笑,羞涩的面容跟当年小伙时一样。

“后来呢?”常怡心想知道后文。

“过了两天,他又和一伙之前一块实习的男同学来办公室,其他人都在开我和他的玩笑。我就对着开我们玩笑的同学说‘你们不能乱开玩笑哟,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没想到你爸爸他马上英容失色,黯然伤神。同学们不开玩笑了,都走到对面房间去。只有他耷拉着脑袋坐着。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说了声‘这下要当和尚去了。’悻悻地也走去对面房间。我在背靠窗户面向门口的位子上坐着,应该是在看书。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着走了进来,对我说‘李盈啊李盈,你要多想想我呀!’我还是回了声‘神经病!’”母亲说到这里,父亲又是呵呵呵傻笑。

“后来呀,”母亲看了一眼丈夫,对女儿说:“你看你爸爸已经难为情了,我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说吧说吧,妈妈。后来是不是更精彩?”常怡心摇晃着母亲的手臂撒娇着。

父亲又是哈哈大笑,自我调侃道:“故事不能讲一半,快把下回分解,心心等不及了。我干吗难为情,我应该骄傲。”

“嗯,那我接着说。我回校前两天的上午,已经实习结束不用去班级了。你爸爸来到我的宿舍,看到我的床上放着毕业照,就拿起一张说‘这张给我’,我想都没想,从他手中取过相片,说‘不要。’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失意还是尴尬,在那站了一会儿,说了声‘我走了。’看着他失意的背影,我于心不忍。回校后,我和一女同学坐在学校的八角池旁谈心,向她说了对这个男孩的感觉。后来我采纳了女同学的建议,把相片装在信封里给他寄去。他学校的同学看到信封时,怎么起哄我就不得而知,反正认定是我倒追了他。”李盈说完双手遮在额面上,跟孩子般的,说:“你们说我多冤啊!”

“呵呵呵……”常怡心逐渐乐以忘忧。

“哈哈哈……”父亲朗朗而笑。他一边笑一边说:“以后啊如果再有人说,我就要纠正,是我追的你!”

常怡心看着父母,二十多年的一家人,她太了解父母,心地善良,待人热情,简单实诚到对人零公害,智商不低。如果非要贬一句,就是情商不够,直爽有过不懂圆滑。

“妈妈,幸亏你认亏,才会有我。亏也值呀!嗯,我还想听你生我的经过。你跟我说说,你肚子疼了多久才生下我的?”常怡心乘兴了解。

母亲正畅所欲言,笑着说:“想知道生你的经过呀?好的,妈妈告诉你。一开始一直想上厕所,接着就肚子疼,”“两天前有出点血。”父亲插话。母亲记起,接着说:“对,那是见红,见红两天后开始有便意,接着肚子疼,然后就上卫生院,第二天生出你。”

常怡心没办法再怀疑她是父母抱养的,嗫嚅了一句:“这么说我确实是你生的。”母亲问:“你说什么?”“哦,没事。我说我确实是你生的。”她才回过神。

“哈哈哈,中了网络的毒了。受‘错换人生28年’影响不小。”父亲笑道。

常怡心比平时早十五分钟上班。昨晚她没睡好,而且她知道董欣都会比她早十分钟到。

奇怪,老师的办公室门开着,还亮着灯?

她忐忑地走到门口。“啊,老师,您今天怎么比平时更早?”感觉意外。

“你不是也比平时早来吗,我不来,谁陪你聊呀?”董欣的目光柔和,声音狡黠。起身迎着常怡心,随手关了门,按亮门口“勿扰!”的灯。让常怡心在昨晚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移了移自己的那张,两张成四十五度角。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后,她问道:“昨晚告诉父母了吗?”

常怡心摇了摇头,眼睑向下略微低着头。

“哦”董欣轻轻地回应,表示知道了。她静等常怡心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常怡心抬起头看着董欣,说:“老师,昨晚我没说出口,后来我一直在告诉与不告诉之间冲突。最后,我决定暂时瞒着。”

“你的意思是?”董欣问。

迎着老师询问的目光,常怡心说:“我感觉我父母抱养我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非他们有我没认知到的一面。他们认为我就是亲生的。”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我爸妈的身体我知道,现在告诉他们,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灾难我能想象到。我想在告诉他们之前,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昨晚我睡不着,把我父母的基因检查报告看了一下,我爸爸高血压冠心病有高风险,我妈妈抑郁症的风险也高。”

“你是说要靠你自己去查真相?”董欣适时问道。

“是的。您昨晚不是说‘一个人在承受一种秘密的时候,是一种压力’,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老师您。等我查到真相,或许也知道我爸妈亲生的孩子在哪里,这时告诉他们,他们就没那么受伤害了。或许亲孩子比我强,他们还更喜欢。”说到最后一句,常怡心的声音变得很弱还带鼻音,眼含泪水。

董欣把椅子向她靠拢了些,轻轻搂过她。

“我理解你的想法。你觉得有我在和你分担秘密,感觉上没那么孤单。你要是觉得这样处理比较好,就按你的感觉去试试。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支持和帮助。”听董欣这样说,常怡心身体向她靠紧了些。董欣看了看她,问:“除了要查找真相,你对爸爸妈妈的感觉有什么变化?”

常怡心思索着,感受着自己的内心,片刻后认真地回答说:“我会继续爱他们,但我不能再有任性,不能再理直气壮地享受他们的爱,我必须开始独立。”

“你能表达更清楚些吗?”董欣说。

“嗯。虽然我不是爸妈亲生,但是他们给了我那么多的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一定要回报他们。人应该有跪乳之心对吧,老师?以前我任性、撒娇觉得自然。爸爸宠我,妈妈爱我,我都觉得很正常。以后肯定不是这么自然。一定要装,也是不自然的。也没办法堂而皇之地享受他们那么多爱,会感觉自己是骗子,感到不安、惭愧。”常怡心说完抬头望着老师,但老师并没有象她以为的给予赞赏,而是眉头略皱,微微摇了摇头。

董欣说:“你说的我理解,因为每个人碰到这样的事都是震憾寰宇的。你的坚强已经超出我的预想。你才二十多岁,本可以在父母面前哭出你的委屈。该承受变故或该查找真相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你。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我真心疼你。我对你刚才言语中能知恩于心,感恩于行感到欣慰。不过你不能再接受父母爱的想法,我虽然理解但不能认同。我问你,父母辛苦养育了孩子,之后孩子与他们有了隔阂,你觉得会怎样?”

“失落伤心。”常怡心不假思索。

“是的,父母会失落伤心。而你选择的做法就是让他们失落伤心?”董欣侧过身目光注视着常怡心。

“不会呀,老师。我不会流露出来的。”常怡心青涩未完全退去的脸显得天真。

“你想象一下,一个心口不一或面笑心不笑的人,给别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董欣话刚问出口,常怡心迅速回答:“开始可能没看穿,时间久了会觉得虚伪诡诈。可我不会这样的。”董欣点了点头,说:“也许你觉得和父母之间,确切说是和养父母之间,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感觉,那么杜乡的微笑和官夫人剪彩的微笑,你回忆一下,我跟你说过的。”平时由于要接触顾客,董欣会利用大家空闲时间互相传授常用知识。

“嗯。”常怡心回忆着:“杜乡的微笑是真笑,是嘴角附近的颧大肌和眼睛周围眼轮匝肌都动起来,使人在笑的时候,嘴角上扬,同时眼角显现鱼尾纹。这两组肌肉不受人的意志控制,是真实的微笑,也能让人由衷地快乐。官夫人剪彩的笑是假笑,只有嘴角上扬,不会有鱼尾纹。”常怡心的记性很好,董欣觉得象年轻时的自己。

“嗯,回答得很好。以你的心理素质,我相信你可以很好地控制你的情绪,但是控制的情绪就如官夫人剪彩的微笑。你内心的情感、你的态度、你的微表情是很难掩饰的。时间久了,不太敏感的人也能感觉到。”董欣说。

“那我能怎么办呢?”因是并排坐着,常怡心斜眼望向老师,压着眉头,嘟着粉红小嘴问。眼神透出无助,也透出对老师的信任和依赖。

“你可以试着改变你的想法。你回忆这二十五年,当你父母向你付出爱,或者是你向父母索取爱时,他们的心情是怎样的?”董欣耐心引导。

常怡心说:“他们为我做事情都是自愿的,有时我嫌他们烦,他们还是忍不住,还不厌其烦。我主动向他们要钱要东西,或者要他们帮我做什么时,他们就好象得了美差似的。真不明白。也可能我从小到大很优秀,没有给他们添堵过。”

“嗯,你没经历过为人父母的感觉,不能感同身受是正常的。就算你不优秀,父母也不会少爱你。父母最大的快乐就是被子女需求,这能满足他们被需要的感觉。一些咨询案例或网上发的抖音中,那些子女无度的欲望超出父母所能给的,那是例外。”稍作停顿继续说:“听我这么说,你心里是不是在想,那是亲生父母?不是亲生的是不是就不爱了呢?我们换位设想一下,”董欣说到这里,感觉嘴唇有些干,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常怡心适时发现,说:“老师,你说了这么久还没喝水呢。”起身帮董欣倒了一杯水。

董欣喝了两小口,对常怡心说:“你也喝口水。”然后继续说道:“设想一对夫妻收养了别人送出的孩子,二十五年视如己出,这是他们从收养这孩子的那一刻就做出的决定,付出的爱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有隐瞒,是考虑这孩子的感受,也在意这孩子知道身世后没那么亲他们。他们要的不正是和孩子之间不变的依恋,一生的亲密感吗?”她的目光随着话音落下回到常怡心脸上。见对方点头表示理解后,她又娓娓道说:“再有一个假设,孩子是被第三方错换,从孩子呱呱落地开始,他们经历了眼前这孩子成长的每个时刻,他们也从青年到了中年,付出了所有的爱和精力,也享受到孩子带给他们的快乐和满足,一家人的生命已是不可分割的联结。就算有一天他们知道实情,牵挂自己的骨肉,寻找流失的亲情,有没有可能不再爱从小依恋到大的孩子?”

常怡心沉默,她不知道,是真不知道,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是否爱她。

董欣看出她的心思,继续开导她:“没经历过的感情确实没办法做设想。换一种说法,如果他们发现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与他们生疏了,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会伤心失落。”常怡心说。

“是的。所以说只要你不放弃他们,他们是不会放弃你的。”董欣适时总结。

常怡心说:“我不会放弃他们。”

“我说的不是行为上。”董欣说。

“明白了。不去设想我爸妈对我的爱会不会改变。既然我对他们的爱没有变,就不要让他们伤心失落。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常怡心似是彻悟。

董欣点头赞同,同时补充说:“成熟、成长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只要心无隔阂,不辜负。”,说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我九点有约对象。”

“好的,我先出去了。谢谢老师,花你这么多时间!”常怡心正要往外走,董欣叫住她:“近江镇卫生院目前的院长是我的同学,我跟他打声招呼。”

望着常怡心的背影,董欣暗自感叹:这种年龄有这样的承受力,有如此镇定的思维,真非一般。不知传给她基因的生父和生母现在哪里,事业会是风声水起吗?

近江镇离城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短途汽车里,常怡心无心观赏沿途风景,两眼出神,满脑子都是这件成人都难以接受的事。

“下车了。”好心人提醒。

“哦。”她回过神来。

一路打听到了卫生院。“您好,请问院长办公室在哪个房间,我找扬院长。”

员工热心领她到了院长办公室。“扬院长您好!我叫常怡心,从城里来的。”她站在门口,对着坐在办公桌旁的中年男性招呼。

“哦,您好!快请进!”扬院长起身相迎。

“董欣老师说您是她的同学,听说您刚有了孙子,让我给您带了两罐的奶粉。”常怡心把奶粉放到桌子上。

“哦。我的老同学太客气了。回去代我谢谢她!嗯,你的需求她电话里跟我说了。你是要看自己的出生资料对吗?”扬院长问。

“是的。给扬院长添麻烦了!”常怡心羞涩地回答。她心想:董欣老师是个有尺度的人,只说我的需求,不会和盘托出我的情况。

扬院长指着旁边的一对短木沙发,热情地说:“先坐一下,喝口水。”于是给她泡茶端水。之后说:“我带你到病案室去。”

病案室里。有扬院长开绿灯,常怡心给工作人员看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工作人员找出当年她母亲李盈的住院和接生记录。她认真翻阅后没有发现异常。让查了同一天全部的分娩记录,除了李盈正常分娩一女婴外,还有一位女性未婚产女,不过这未婚产女的孩子在娩下时已经夭折。再查了此前后一天,均无产妇在此分娩。

常怡心问:“能联系上这位当班的助产士黎英吗?”

“黎英在岗时,还不是我当院长。从那时算起,我是第三任。”扬院长说着话,想起在卫生院工龄最长的老梁,随即拨了电话。

回到院长办公室。

老梁也很快来到办公室。

扬院长向他打听黎英的情况。从扬院长的语气和态度能看出他很尊重这位老同事。

老梁努力回忆了有一会儿,才组织出对黎英整体的记忆。他对扬院长和常怡心形象地描述了黎英:“这位黎英,是初中毕业后补员她退休的父亲,在我来卫生院的第二年来的。来了以后,跟一位年龄较大的助产士学接生。后来学会了,跟这位老助产士开始闹矛盾。这位老助产士是从另一个镇来的,黎清就欺负她。这姑娘脾气是不得了的暴,霸道,经常站在过道骂人,谁惹她不高兴,迎面碰上都要朝人吐口水。后来她结婚了,丈夫在邻县城里上班,她变本加厉使性子。有一回老助产士不知怎么惹怒了她,大打出手。老助产士到另一个房间关起门不理她,她就对着门又踢又骂了好一阵,全院的人都听到。那天当时的王院长到城里开会去了,没人敢劝。那位老助产士很无奈,没多久就调走了。这里的接生就由黎英一个人做。”

“那她现在——”常怡心有些急不可待。

扬院长看了常怡心一眼,问老梁:“黎英在这里干了多少年,后来去了哪里?”

“嗯,”老梁回忆了一会儿后接着说:“在这里有干了十二三年。她丈夫是我们这个镇上的人,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家里很贫,没了父亲,弟弟妹妹多。他自己中专毕业,家里弟弟妹妹都无业。他是经别人介绍和黎英结婚的。大概也没多做了解,不然这么暴脾气的女孩,会怕。他好歹也是中专生。开始他也没有能力帮她调去。黎英自己也不想离开,在这里钱挣得多。好不容易把老助产士挤走了。”说到这里,老梁的目光触到常怡心不解的眼神,就解释了一句“那个时候来生孩子都要给红包的。”,又接着说:“后来她的丈夫当了科长,有一点人脉,有能力帮她搞调动了。黎英她年龄也大了些,就觉得两地分居不方便,就调走了。”

“邻县是哪个县?她去了什么单位,您知道吗?”常怡心问。

“知道。她办调动手续时,我财务这边给她盖过章。她去了夏凉县,是夏凉市医科所附属的医疗机构,在夏凉县的分门诊,我当时有问了一下,说是刚成立的。”老梁回答。

老梁想起来补充说:“黎英从这里调走时还是助产员,连助产士都不是,可是有人看见她在看门诊,开处方看病。后来我就没有听到她的信息了。”“哦,对了,妇产科苏医生和黎英是同一个乡的,不知道会不会认识黎英。”老梁又热心地补充了一句。

“呃,跟苏医生同乡?”扬院长问。

“是的。黎英父母的家就在苏医生那个乡。”老梁确定说道。

老梁走后,妇产科苏医生来到办公室。

“小苏,这是——”扬院长刚想介绍,“常怡心!”“苏玲!”两个女孩同时叫出对方姓名,并欢呼起来:“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你们认识?”扬院长有些意外。

“小学同学!”苏玲脱口而出。

“同桌!”常怡心很快补充。

“对,同桌!”苏玲兴奋地说:“啊呀,太高兴了。院长,我和常怡心是小学同学,还同桌过两年。”

扬院长看了看苏玲,又望了望常怡心,笑了:“你和小苏医生还是同学?!”

常怡心说:“是呀,真的很巧。董欣老师说您是她的同学,我已经很开心,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我的同桌。电视剧编的吧?”说完在场的三人哈哈笑了。

“小苏,小常医生来我们这里了解一些事,你们既然是同学,就带到你科室好好聊聊。尽量帮老同学的忙哈。”扬院长温和地说。

“嗯,好的。”苏玲向院长点着头,欢天喜地地拉着常怡心的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常怡心环顾苏玲的办公室,说:“收拾得很整洁。”苏玲说:“这还得谢谢你呢。”“谢我?”“和你同桌那会儿,你经常嫌我桌面乱,有一回跟我说‘你不收拾干净,我就不跟你玩了。’那以后我就受你影响啦。”“真的?”常怡心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改变同桌的习惯。“是呀,那时你是老师的孩子,各方面都比别人优秀。”苏玲说。

“妇产科就你一个人么?”常怡心问。

“三个。我是医生,还有两位助产士。”苏玲热情地介绍。“对了,你今天不是来看我,是要来了解什么呢?”苏玲想起扬院长的话。

“会逢其适,今天遇到你以解我思念你的心情。改日专程来和你相聚,你抽空也来找我。我今天是为一件事情而来,我想了解一个叫黎英的人,……”常怡心把黎英的情况说了一下,并表示需要苏玲的帮忙。

“你是说这人娘家和我在同一个乡?算起来她是我父母那一辈的人,我应该是不认识。你知道我小学就来镇里读,寄在我外婆家。后来你随你父母到城里,我初中就寄宿在镇中学。乡里很多人我都不认识。”苏玲一边回忆一边说。

常怡心一阵失望,回过神时,对苏玲说:“那你帮我问问你爸妈,我想他们应该会知道。”

苏玲说:“对,我问我爸妈,乡里的人他们几乎都知道。只是电话不好问,不然等下我跟院长请假一下,我们一起回我家,问问我爸妈。”

“去你家,我今天能来得及回家吗?”常怡心有些迟疑。

“来得及。我家离这镇不远,我有时早晨从家里赶着来上班都来得及。实在来不及,我们就住一个晚上。”苏玲古道热肠。

“我今天来这里没跟我爸妈说,只说中午在单位加班,所以得回家。那我们跟扬院长说一声,早点去。”常怡心同意跟随苏玲回家。

她们来到院长办公室。苏玲跟院长说明了情况,并请假回家。常怡心向院长道别。

院长从橱子里拿出两盒竹笋干,交给常怡心,说:“帮我把这两盒笋干给你董欣老师带去。这是乡下的特产。”转而一想说:“你要跟小苏到乡里不方便提着,先放小苏宿舍,回来再带走。”

苏玲说:“好的。”

常怡心笑着说:“扬院长,您这是来而有往吗?”

“诶,来而有往就客套了。我想着这笋干好,你来了刚好帮我带上。可惜今天没有多的,下回你来提前说,我也给你备着。”扬院长“呵呵呵”笑了。

“那我替老师谢谢您!我也谢谢您今天热情接待,帮我大忙!”常怡心笑意盈盈地接过笋干,道了谢。

公交汔车上。

苏玲和常怡心回忆着童年往事,时而开怀大笑。苏玲突然想起来问道:“诶,忘了问你,你要了解黎英情况是有什么事?”常怡心说:“有重要的事。现在暂时不便说,以后一定会告诉你。”苏玲说:“嗯,我明白了。好奇害死猫,我还是先不要知道吧。”苏玲自我调侃着,两人会心地又笑了。

常怡心突然想起:“唉呀,见到你一开心都忘了,我怎么没看看产房和病房呢。”苏玲说:“卫生院现在的房子翻盖不到十年,按时间推算,黎英在这里上班时还是旧房子。”

在苏玲家里。

苏玲的母亲介绍说:”黎英和苏玲的父亲曾在同一个中学读的初中。不在一个班,但知道这个女孩很强悍,男同学都不敢惹她。她家里有多个兄弟姐妹。父母亲都是很要强,邻居很少去亲近他们。她有一个兄弟早年偷渡去新加坡,听说被抓后打得很惨,后来拿了钱去罚才遣送回来。有一个妹妹开了一家小卖部,其他几个都无事可做。黎英她初中毕业后补员她父亲去了镇里上班,后来听说找了城里的一个官,调到城里了。她丈夫现在当了局长,听说。”

“阿姨,黎英经常回来吗?”常怡心问。

“这不太清楚。反正我是有好多年没见过她。”苏母转向丈夫问:“你呢,这几年有没有见过黎英?”

“没有。好多年都没见到了。”苏父说。

“阿姨,您能带我到黎英父母家看看吗?”见苏母面露一丝为难,常怡心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黎英,因为她在外县联系不上,想问问她父母她的联系方式。您放心,我就说黎英是我妈妈的朋友。”

“那好,阿姨带你去。”苏母同意。两位女孩跟在苏母后面到了黎英父母的家。

这是一位两层的砖瓦房,她们进门就见到两位表情严肃的老年夫妻,见到人也没有笑容,甚至让人觉得冰冷。“找谁呢?”男性老人开了口。

“叔、婶,这位女孩来这里玩,想看看她黎英阿姨回来没有。”苏母陪着笑脸。

“谁呀,黎英?你找她干吗?”两位老人言语中明显的警觉和排斥。

“哦,阿公、阿婆,是这样的,黎英阿姨是我妈妈的朋友,我妈妈让我来看看你们,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黎英阿姨。”两年来与顾客打交道,常怡心应变能力提升了不少。只是话刚出口就感到局促,心想看望老人怎么能不带点东西呢?

“哦。”这次是黎英的母亲说话,语气缓和了些。她说:“你们现在没和英联系啊。我们也不知道。”眼神飘移,似在和常怡心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有些答非所问词不达意。

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中年女人,对着苏母三人说:“你们别再问她了。”

从黎英父母家出来,苏玲问:“楼上下来这女人是谁?”苏母说:“是黎英弟媳妇。”

“阿姨,不好意思,刚才让你受冷落了。”常怡心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的,孩子。阿姨没帮上你忙。”苏母回答。

“嗯,别跟我妈客气。”苏玲对着常怡心微笑,又转向母亲表示不满:“这家人真是古怪!”

常怡心坐在回城的车上,心事重重。关键的人物黎英在夏凉县,她该如何去找黎英呢?找到黎英以后又该怎么问呢?黎英会理她吗?一连串的疑问没有答案。她给董欣发了微信:“老师,我在回程的路上,您能迟些下班等我吗?扬院长给您带了两盒笋干,主要是我有情况想跟您聊。”收到老师回复:“好的,我等你。”她又给三口之家发微信:“爸爸、妈妈,别等我吃晚饭,我在单位会迟些回去。”

欣怡健康管理中心。

常怡心把今天的过程纤悉无遗地告诉董欣。董欣点头表示听懂。常怡心接着说了自己的迷惑。

董欣微笑着说:“我觉得你此行收获不小。你今晚回到家,把收获到的,和需求没得到满足的,分开详细地列出来。好吗?”

常怡心点了点头说:“好的。”

在常怡心家里。

父母听到钥匙与匙孔摩擦的声音,敏感地转头望向大门。母亲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迎着常怡心,心疼地说:“宝贝,怎么这么迟,胃都伤了。”父亲说:“快,先吃饭。”

等她洗手换衣后,母亲踩准她的脚步把饭菜端上桌,早端上怕凉了,迟一步怕她饿不及待。

吃完饭洗漱后,她告诉父母自己疲劳了,就回到房间。

她先一一列了今天的收获:一、妈妈确实生过一健康女孩,分娩日期和她的生日相符;二、了解了同一天和前后一天产房的分娩情况;三、了解了黎英的品行和去向,以及她的家庭情况;四、意外重逢老同学,这一条在平时是应该列收获首位,但今天不是,不过接下来还得同学帮忙。

她又一一列了接下来的迷惑:一、为什么我不是妈妈亲生的那个女孩?二、如何找到黎英?三、找到黎英后该怎么问她比较妥当?四、黎英会怎么对待我,如果还是那种品行破口骂人怎么办?

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她真的疲劳了,写着写着睡意已浓,头靠枕头就入睡了。

第二天。工作还得继续。上午半天忙得和老师说不上一句话。

下午下班后。在董欣办公室。

“昨晚列了吗?”董欣关心地问。

“列了!”常怡心递上那张写有收获和迷惑的打印纸。

董欣认真地看着,其实常怡心能写什么,她心中早有数,所思所想符合二十多岁人的思维。她只是想让常怡心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她拿出几张打满字的A4纸递给常怡心,说:“看看吧!”

常怡心恭敬地接过,看了开头几行,抬头望向董欣,眼神充满崇拜,咂舌道:“哇,老师,您神速啊!”

董欣笑了笑,说:“你坐着慢慢看吧。”

常怡心认真迫不及待地阅读那几张纸。看开头称呼,是老师的同学给她的回复。内容是:

董欣,老同学,昨晚你来电说的事,我马上询问了几位知道黎英的人,上午又找了黎英过去的同事了解,基本清楚她在夏凉县期间的情况。只是现在她人已不在夏凉县,去向大家都不知道。我把她的情况发你邮箱。

黎英的丈夫姓何,不是局长,据他的同事说,之前经常有他老家的打电话找他,都说找何局长。

黎英刚调来夏凉县时,仗着丈夫是物价局的一副科长,不愿当护士,非得坐诊看病。因为当时还没有实行医师资格证上岗。后来她虽然参加了卫生局举办的半年培训班,毕竟一个初中毕业生,没有经过临床的系统学习,这半年的培训对她来说就是过个形式,拿本结业证书。在工作中,她的一些做法非常离谱。她用疣必治给尖锐湿疣的患者做局部注射。没用完的药水连针头都不用换,直接给下个用。同事提醒她,她理直气壮地说:“药水本身会消毒!”还霸气反问同事:“药水有消毒功能你不知道吗?”有个患者用了庆大霉素出现严重的耳鸣来咨询,同事建议立即停药观察。药是黎英开的,她就嚷嚷起来:“没事,你继续用。会引起耳聋的是那个,那个链霉素,不是庆大霉素。”她连有耳毒性的氨基糖苷类都不懂,想了半天才想起农村百姓都知道的链霉素。后来那位患者出现听力下降,闹了一场,单位赔了一笔钱。更有甚者,人流吸引器坏了,边吸宫腔内容物,气压在快速下降。她不管不顾,一边吸一边踩气压。妇产科这方面你熟悉的,这不出事情是侥幸。这样做了好一段时间,有一天空气栓塞死人了。也是单位赔了好一笔钱。出于对患者的担忧,同事私下向领导反映过,没出事前领导只听听,根本不会当回事。要说领导怎么能这么罩着黎英,因为黎英的丈夫那时已经升到科长,这位领导的夫人也在物价局上班,刚好在她丈夫的科室。说白就是利益互惠。因为她和领导有这层关系,出事后同事也不敢透露内情。最可怜的是那死者还有她家属,孩子才六岁。那时已经开始实行持医师资格证坐诊,黎英考了六年没考到证到第七年才过,但坐诊没停过。……很多事不一一说了。对了,这黎英是很霸道,脾气暴,同事说属于骂街那种,轻则朝人吐口水,重则动手脚,单位连男性同事都被她打过。

后来她的丈夫因受贿入狱,被判了十年。黎英的这位领导也就翻脸,大概也是忍了她很久。刚好黎英又一次出事,领导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让她去收费。结果收费又做了猫腻之事,发现后被开除。听说离开时还大闹领导办公室。再后来她就和丈夫离婚,和一位台湾人假结婚去了台湾打工。之后大家都没她的消息。她的丈夫现在还在狱中。

对了,她有一个孩子,这孩子特别顽劣,在学校桀骜不驯,九年义务教育后,没有学校可去。后来送到广州的一所高价私立学校。还没毕业她的丈夫就进了监狱,她也去了台湾,那孩子就再没回到夏凉县来。

……

常怡心看后,对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她想到已经联系不上黎英,心中苦恼。

董欣说:“你可以上她丈夫老家去了解,或许有收获。”

“她丈夫老家?怎么能知道她丈夫的老家在哪里呢?”常怡心迷茫。

“让你那苏同学帮忙,能了解到的。”董欣给予鼓励。

“嗯。”常怡心得到启发。转而脑中有一问题浮出,她问:“黎英的丈夫是近江镇乡下的,怎么会分配到夏凉县去工作?”

董欣解释说:“夏凉县原来是属于我们市的行政区域,后来划到夏凉市去了。”

周末。公交车上。

苏玲把了解到黎英公婆家地址的过程说了一遍。她说:“……,最后,她的弟媳妇告诉了我妈。很偏僻,我们等下下车后还要走上半小时的山路。”苏玲说。

“真的太谢谢你了!”常怡心握着苏玲的手,说不出的感激。她嗫嚅着:“其实我找她——”

“诶,别告诉我,我可不想死于灭口。”苏玲调侃后,真诚地用另一只手握着常怡心的手说:“等事情办好告诉我吧。”

“嗯。”常怡心也用另一只手握在苏玲的手背上,眼含着泪水。泪水中包含对苏玲的感激,也包含对自己身世的委屈。

何家村真是穷乡僻壤,她们走了半小时的荆棘小路才到。村里人不多,她们很快就问到黎英的婆家。在门口问:“里面有人在吗?”

一老年妇女闻声走了出来,看到她们时有些惊惶。

苏玲上前说:“阿婆,您不用怕,我们是黎英阿姨朋友的女儿,来看看你们。”常怡心把手里的一袋水果递给老妇人,说:“黎英阿姨是您的媳妇吧?”

老妇人缓慢地回过神,迟疑着没接水果,说着方言:“哦,黎英,你们和黎英认识。”

苏玲用方言对她说:“阿婆,能进屋里坐吗?”

老妇人听苏玲说方言,迎她们入屋。

她们环顾四壁,屋内宽敞,墙壁曾经用心粉刷过,但已有多年没有维护,多处发黄局部脱落。一侧的墙边放着一张小床,床上坐着一老年男人,抽着旱烟,面前烟雾缭绕。触到他的目光时,她们对他点了点头,问老妇人:“这是爷爷吗?”

“嗯,是孙子他爷爷。”老妇人请她们坐下,给她们倒了两碗水,说:“他几天前腿受伤了。”

“爷爷腿受伤,找医生看过吗?”苏玲关心地问。

“扭伤的。不碍事,过几天全好了。”老妇人说。

苏玲“哦”了一声,常怡心接着说:“那爷爷要注意休养,不能落下病根。”

聊熟后,常怡心适时说:“我妈妈说很久没和黎英阿姨见面,挺想她的,让我来看看你们,顺便问一下黎英阿姨的近况。”

听常怡心又提起黎英,老妇人一脸懵然。一旁的爷爷搓了一团烟叶,用劲按在鼻烟上,点上火大大地吸了一口。

常怡心问:“奶奶,黎英阿姨现在哪里?”显然有些焦急。

老妇人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听说她之前去了台湾。回来了吗?”常怡心引导话题方向。

“去台湾回来了。去广州看过孙子。我们没看见她。”老妇人说。

“孙子回来过吗?”“回来过一次。”“什么时候回来的?”“两年前。”“平时有给你们打电话吗?”“很少。”常怡心克制着心里的焦急,与老妇人慢慢聊着。老妇人回答了常怡心几句后,想起来补充说:“孙子上次打电话来,说她妈去看她。”“那他妈现在还在广州吗?”“不知道,孙子最近没打电话来。”“孙子在广州工作了吗?”“工作了,有寄过两次钱给我们。”“哦,孙子有孝心!您有他的地址或电话号码吗?”“地址?”“嗯,就是孙子上班的地方,还有住的地方在哪里,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嗯,那没有,孙子没说。”“电话号码知道吗?”“他爷爷有记下。”老妇人说着,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常怡心接过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电话号码。

“哪个是您孙子的号码呢?”常怡心问。

“这个是孙子的。”老妇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其中的一个号码说。

常怡心记下了这个号码,指着其他号码问:“其他号码是?”

“其它是我孩子他们的。”老妇人说。

常怡心试着给老妇人孙子拨去电话,电话接通后,她打了声招呼,听到对方冷冷地“嗯”了一声。她小心地说:“我是你妈妈黎英的朋友——”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断线了。她握着手机茫然若失。

“您其他的孩子能联系到黎英阿姨吗?”常怡心心存希望。

“联系不到。”老妇人确切地摇着头,接着说:“给孙子打过电话,也没说。孙子的地址他们也不知道。”老人说完嗫嚅了一句:“听村里人说再嫁人了。”

在一边小床上坐着的爷爷这时一连串咳了起来,等平缓了些,朝老妇人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

从老妇人家出来,常怡心建议在村里转转。苏玲赞同她的提议。她们有意无意和村里人说起黎英一家,除了从个别人口里说出“黎英嫁人了。”没有更多的信息。

走出村,常怡心茫然无措魂不守舍,苏玲安慰她:“会有办法的。”

常怡心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有些失望。抬起眼皮时,见对面过来一位年轻男性。看着面熟,就留意盯着,由远及近,走到跟前,对方同时扫向她俩,最后目光停留在常怡心脸上。

苏玲看到他俩错愕的神情,有些发懵。

男孩先开口招呼:“常怡心,是你吗?”

“是我。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常怡心腼腆地笑着。

“我老家在这村里,周末回来看看家人。”何睿回答说。见常怡心有些意外,继续介绍说:“是我父母的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常怡心“哦”了一声。

苏玲碰了碰常怡新,轻声问:“他是谁?”

常怡心看向苏玲。男孩在常怡心开口前先对苏玲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何睿,和常怡心是高中同学。”

“既然这么巧,就到我家去坐坐。”何睿发出热情的邀请。

常怡心看向苏玲,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面露难色。

“我们刚从村里出来。”苏玲抢先解释。

“你应该是今晚要回到城里吧?那还真不能停留。没事,以后有机会再来。”何睿说。

“对,我们要赶车回去怕来不及,就不再进去了。”常怡心腼腆地说。

她们从何睿身边走过,何睿叫住了她:“常怡心!”

常怡心回头看向他。他说:“我从广东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江滨市医院。之前在省里规培,刚回来上班。听说你现在从事健康管理工作?”

常怡心说:“是的,我从省医科大学毕业后在临床上班一年,就开始做健康管理工作。”

何睿说:“方便留下电话号码吗?”虽然是在征询对方,却已经掏出手机。

“可以。”常怡心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何睿依次按下数字,最后按了拨出键。

常怡心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本能急切地从包里取手机,何睿笑着说:“这是我的号码,存好了。”

常怡心“哦”了一声,不自觉地看了何睿一眼,正对上何睿柔和又热情的目光,他微微勾起的唇角让她心生涟漪。她急忙收回目光,说了声:“我们走了。”急忙离去。

何睿目送她们的背影走出十来步后,才转身向村里走去。

苏玲回头看了一眼何睿的背影,说:“你这同学一表人才,彬彬有礼,不象农村人。”

常怡心看着苏玲说:“很多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人不能选择出生,但在同样的情况下,农村的孩子更懂得珍惜。这个同学在一中读书时,是寄宿生,学习比一般人努力,成绩也都在班级和年段排前。只是现在外貌气质和谈吐确实变化比较大,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青涩和土气。”

苏玲自言自语道:“看着挺喜欢。”

常怡心问:“你对他有好感?”

苏玲说:“别开玩笑了。人家大广州上学的哪能看上我一个乡下的。”说着话见常怡心在走神,碰了碰她:“你在想什么?”

常怡心回过神来,脸一红,眼珠向右上一转,说:“我在想这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到家后,常怡心换着手机给黎英的孩子打过几次电话,都是一打招呼,对方就关了电话。换董欣打过去,也是刚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工作日忙碌着,服务对象多是之前约的,新来约的也不好推辞。稍有空闲,常怡心就被身世之谜困扰。她想找父亲聊聊,但几乎都有母亲在场。难得逮到母亲学校开家长会,她和父亲有了单独的机会。她问父亲:“爸爸,我生下来时您在场吗?”

常父:“当然在喽。你妈分娩我还不陪在身边呀,何况还着急见我的孩子。”说完补充道:“除了我,还有你奶奶也陪着。”

说到奶奶,常怡心眼神暗淡,说:“我好想奶奶。”两滴眼泪落了下来。“可是,”她想跟父亲说明,话刚出口就停住了。她担心父亲受到打击,更是怕千宠百爱戛然而止。她积聚在心中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伏桌痛哭,哭得流涕失声,哭得痛彻心扉,哭得父亲惊惶失措,心疼不已。

“宝贝,宝贝,你怎么了?”父亲紧握她的手。

好一会儿,常怡心气息渐渐平顺,抬头问父亲:“如果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您还会这样爱我吗?”

父亲听了,心情倒放松了,微微一笑说:“傻孩子,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们新生的,‘错换人生28年’就是因为稀罕,才那么多人发文章播视频,你别受影响。爸爸知道你正义感强,总是愤懑地说‘错换太离谱!’既然是离谱,说明这种事情少见或百年一见。别因为对事件伤感,让自己情绪受影响。”接着又调侃道:“怀疑我们的宝贝女儿不是新生的,这怎么可能呀?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的奶奶就站在产房门外,第一时间迎接你,从天而降的也不能把我们的孩子换走。”

常怡心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问:“在婴儿室会不会把孩子换走?”

常父看着常怡心急切等待回答的眼神,有些担心,本能地触了触她的额头,说:“你一直都在你妈妈身边的婴儿床里,对了,医生还说了一个词,叫,叫——”

“叫‘母婴同室’”常怡心说。

“对,对,母婴同室。”常父想起。

“没有抱走洗澡吗?”常怡心接着问。

“有抱走洗澡,我就站在门口等着。”常父回答后,想了想又说:“就算不是站门口等着,自己的孩子我还认不得呀?你一生出来,我就把你记牢了。烧成灰我也——”他急忙“呸呸呸,瞧我说糊涂了。”有些心乱,又无比怜爱地对常怡心说:“别胡思乱想了。”起身走开时,又回过头对她说:“不过‘错换人生28年’的真相,我也很期待,听说二审延迟,不知真相如何,希望潘、李二位律师给力。”

“啊,爸爸,您也这么认真在关注呀?”常怡心看着父亲,感到意外。

“那当然,我家两位美女都这么上心,我怎么能不关注?”常父朝常怡心一笑,然后对常怡心说:“爸爸有事情要出去一下。”

临出门前,常怡心唤他:“爸爸!”“嗯?”常父回头看向她。她说:“您真有范儿,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常父看着常怡心,喜在心里,笑声朗朗。

看着父亲背影,常怡心沉思着:耐心好脾气,对妻女好到极致的男人。

正想着,手机响起,一看来电显示,她心跳加快,按手机键的手指头在微微颤抖,甚至声音也有些发抖:“喂!”

“常怡心,我是何睿,不知你手机屏幕上有没有显示出我的名字?”何睿机智幽默的开场白,打破初次拨打给异性同学的羞涩尴尬。

常怡心不能说“没有”,也不好意思说“有”,“嘿嘿嘿”笑了几声表示回应。

何睿说:“那天偶然遇见,又匆匆分别,没来得及问你,是特意到农村走走,还是有事而去?”

常怡心迟疑了一下,说:“我还真有事。”

何睿问:“呃,事情办好了吗?”

常怡心说:“没有。”略迟疑了一下,她鼓起勇气跟他说:“何睿同学,我想了解一个叫黎英的人。”

“黎英?”他在脑海里找寻对这人的记忆。

“对,黎英,是你们何家村人的媳妇,之前去了台湾。”

何睿说:“那家人我知道。你要了解她?”

常怡心说:“对,我想知道他现在的去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何睿感觉到常怡心需要帮忙,借机说:“我们见面谈。我明天请你吃晚餐,地点你定。”

常怡心说:“好的。那就在欢然自助餐厅。”

何睿说:“OK。明晚六点我在欢然自助餐厅等你。不过,需要我去接你吗?”

常怡心说:“不用。我们餐厅见。拜拜!”

“拜拜!”待常怡心按了手机后,何睿才放下。突然想起,又给常怡心发了一条信息:“输电话号码能加我微信。”

常怡心回复:“好的。”随即加了微信。

何睿马上发了一条:“你的微信名有诗情,头像有画意。”句末加了个笑脸。

常怡心回复:“你的微信名霸气。”也加了一个笑脸。

何睿说:“明晚不见不散。”

常怡心发了个OK手势加害羞的笑容。

星期六晚上。欢然自助餐厅。

常怡心身穿粉色长袖连衣裙,脚上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鞋。一条粗细刚好浓黑发亮的马尾辫子,垂在两肩胛中间,齐眉的刘海,白嫩的皮肤,粉色点赘的面颊,秀色可餐。

何睿克制着涌动的心潮,问:“你似乎很着急找那个黎英?”

“是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她。”常怡心再次强调“重要的事情。”她把上次去何家村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但没提及找黎英的原因。

何睿说:“你要是不方便告诉我找她的原因,就不用说,我知道对你重要就行。我一定帮你打听。”他想了想,说:“我明天一早回去,帮你询问黎英的情况。”

常怡心点了点头,说:“那真是太感谢!”

何睿说:“说这话见外了。”

两人沉默的时候,气氛却是郎有情来妾有意。

还在上高中时,一天放学,何睿想上文具店,朝校门口走去。这时常怡心刚好走在他的旁边,他俩互相注意到对方。他朝她笑了笑。她比起他落落大方,友好地问道:“你不是寄宿么?”他回答:“是寄宿,上文具店买东西。”她“哦”了一声,笑意盈然。走到门口时,她对他说:“你等一下。”上前买了两杯饮料,回头递给他一杯:“给你。”他接过饮料,腼腆地说:“改天我请你。”他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男同学不应该让女同学请客,在她买饮料时,想主动上前买了请她,可是口袋里只够买文具的钱。

这段甜蜜的小插曲两人都记忆深刻。抬头时四目相对,心有灵犀地笑着。

星期天晚上。在风情咖啡厅。

何睿对常怡心说:“我今天回家,打听到一些黎英孩子的消息。你知道我大学是在广州上的。在广州我有一个堂伯,他早年做生意,后来举家在广州安居。我在广州那几年,去过他家多次。我从我父亲那里得知,黎英的孩子到广州上学,是我这堂伯帮的忙,后来工作也是我堂伯安排的。我去了他爷爷奶奶的家,聊起了他。我对他的长相没有印象,因为我从小学开始就在外面读书,他跟他的父母在夏凉县住着。阿公阿婆对我很热情,找出家里唯一一张他的相片,还是小时候和他父母合照的。我用手机拍了下来。”说着取出手机翻出相片递给常怡心看。

“女的就是黎英?”常怡心问。

“是的。”何睿点着头回答。接回手机后动了动手指,说:“已经发给你了。”又找出一张,说:“这张是我在广州上学时,与我堂伯一家的合照。”

常怡心又接过手机,她的视线刚扫到相片,就瞪大眼睛凝视着,然后久久愣神。

何睿见她表情异样,轻声问:“你怎么了?”

常怡心回过神来,指着相片问何睿:“这个男孩是谁?”

“是我堂弟。”何睿微笑着。

“他多大了?”她怯怯地问。

“和我同岁,但月份没我大。好象有小了半年。”何睿没有多想。

“你几月份的?”“我三月份。”“这么说你堂弟是九月份?”“我想想。二十周岁那年我参加过他生日聚餐,我刚回校不久,应该是九月份。”何睿回答后有些好奇,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堂弟面熟,似曾相识?他不在这里成长,也不在这里上学,肯定不是你同学。”“我,”常怡心欲言又止,愣神了一会儿后怯怯问道:“他是在哪里出生的?”

“在哪里出生?”何睿略作思索后摇头说:“我还真不知道。”尽管何睿觉得这跟常怡心要了解的事情不会有关系,还是对她说:“你如果有兴趣,我问问我爸妈。”目光柔和,微笑地看着她。

常怡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何睿当即给父亲打了电话,问:“爸,你记得堂伯是哪一年搬去广州的?”

何父说:“哪一年?记不得了。反正很早。对了,你妈妈在怀孕,是你还是你姐姐呢?哦,是怀着你,快生了。当时她不方便去送行,是我一个人去和他们告别的。”

何睿又问:“搬走的时候伯母怀林林了没有?”

何父说:“怀林林了没有?忘了,没印象。林林比你小,那要算算。”

“林林是在哪里出生的?”“应该是在广州吧,是搬走后才生了林林。”“好的,我知道了,爸。”何睿说。

放下电话,何睿对常怡心说:“下午在回城的车上,我已经发微信给我堂弟何林林。这是他回复我黎英孩子的近况。我转发给你。”

随着手机“噔”的一声,常怡心低头看了微信。何睿转发的微信这样写着:“睿哥,你问的黎英孩子他叫何劲松,在广州读完三年高中,上了一所技术学院,毕业后我爸帮他安排在一家社区的快递驿站上班,这些信息我是问过我爸后知道。我爸开始似乎不愿提,后来听说是你问,才跟我说了一下。他妈妈黎英的情况,我爸说他不知道。”

常怡心看后,问:“你堂伯家里有几个孩子,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你伯母是什么职业,这位叫何林林的堂弟现在干什么工作?”只差没问人家家里有多少钱了。

“哇噻,你这是查户口摸敌情吗?”何睿忍俊不禁。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常怡心腼腆地笑了,灯光原因看不清她脸上浮起的两朵红晕。

“呵呵呵,我有些好奇,你怎么对我堂弟,还有我堂伯一家感兴趣?”何睿笑了。接着他认真地回答了常怡心的问题:“听我爸说堂伯早年做贸易生意,挣了不少钱,后来就在广州定居。我伯母没固定工作,一直是和我堂伯携手做生意。他们有两个女儿都比我大,现在已经结婚了。我堂弟林林读完研究生,在广州的一家重点中学当了老师。我和堂弟因为同龄,所以比较谈得来,读书那会儿,经常会在微信里互动,还会约着出去放松。”

“何睿,其实我——”常怡心犹豫再三,想把真情告诉何睿。

何睿望着她,见她欲言又止,柔声说:“不想说时不用说。”

“不,我想告诉你。”她目光坚定中透出柔情,说:“不过,你暂时别告诉别人,我爸妈还不知道。”

“你爸妈?”何睿满脸疑惑。

“嗯”常怡心点了点头,望着何睿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啊?!”尽管何睿心里有各种设想,但这无论如何不在他的设想中。惊讶意外。

常怡心把经过对何睿说完后,已经是梨花带雨。

何睿给常怡心递去餐巾纸,眼神是无比的怜爱。待常怡心平复心情后,他分析说:“黎英是谜团中的第一个结,这个结非解不可。”

常怡心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她乞盼的目光柔情的眼神再次对着何睿。

何睿与她目光相对,点头表示:“别难过,我会陪着你的。”随着四目相对增多,常怡心感受到何睿传递给她的力量,看到了希望,也感受到爱的挑动,心扉被撩拨着,不由移开目光,不敢正视何睿。

“对了,你起先看到我堂弟时有些异样,是有什么感觉吗?”何睿开口问。

“嗯,”常怡心拿起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何睿面前,说:“你看看这张照片。”

“林林?”何睿惊问:“你怎么会有林林的相片?”

“不是你堂弟林林。”常怡心说:“这是我爸爸年轻时的相片。”

“啊?”何睿惊讶。他仔细看后,说:“太像了吧,那眉目,那鼻梁!”抬头触到常怡心疑惑的眼神,马上摇头否定:“这不可能!绝对的不可能 !”

常怡心说:“我也只是觉得奇怪,世间有这么相像的人。”

何睿冷静下来,说:“长相相似的人很多。”

常怡心说:“不过你堂弟是九月份生的,我倒是有些兴趣,因为我也是九月份出生的。”说完弱弱地问:“要不,问问你堂弟哪一天生日?”

何睿的心情刚被常怡心身世的阴云笼罩,听到这话还是忍俊不禁“噗哧”一声,说:“林林跟你的身世绝对没有关系。他不是在老家出生,就算和你是同一天生日,以当时的交通,除非是外星人来地球恶作剧。”她看着常怡心,心疼她,又说:“不过我还是问问我堂弟的生日。”只要常怡心想知道,他似乎都愿意给她找答案。问父亲肯定不知道,不如直接问堂弟。

堂弟没有及时回复,应该是没看微信。他拨了电话,与堂弟互相问候,并老弟长老弟短地聊了一会儿,得知了堂弟的生日。

“9月23日。”何睿平静地告诉常怡心。

“9月23日?”常怡心瞪大眼睛,“我也是9月23日!”

“你也是9月23日,这么巧!”对何睿来说,这是有趣的巧合。

常怡心没办法冷静了,她说:“何睿,我有种直觉,”触到何睿疑惑的眼神,她强调道:“敏感是我的特质,我的直觉经常很准的。”

望着常怡心,何睿表情凝重了起来。

“真的!”常怡心身体向前倾,望着他的眼神,坚信又乞盼。

何睿一半迷茫一半发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刚刚听到常怡心亲口告诉他身世时,已经惊奇意外,此番他怎么也没办法把堂弟卷入黑洞中。

回到家中,常怡心无心入睡,拿起手机刚拨完老师董欣的电话,马上按掉。父母在隔壁房间,她没办法跟老师说话。她给老师写了微信,手指停在半空中没发送出,想起老师明天上午有很多事要忙。

何睿这边,也是辗转反侧。“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常怡心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眼前浮现出她时而嫣然一笑,时而梨花带雨的面容。“9月23日?我也是9月23日!”“敏感是我的特质,我的直觉经常很准的。”她激动的表情,还有她父亲和林林的鼻眼眉毛轮番闪出,他觉得头脑混杂得如蜂蜜灌进酱油。

他按了父亲的电话,最后没拨出去。

第二天,欣怡健康管理中心。

忙碌一上午后,常怡心急不可待地找到董欣,拿出一块夹心蛋糕放在董欣面前,并帮董欣的保温杯里加满水,然后拉过椅子面向董欣坐了下来,说:“老师,我有很急的事找您,”看到桌上的蛋糕,她停住了,说:“您先吃点。”她知道董欣容易低血糖,平时忙到这时都要补充点能量。”

董欣神色自如,说:“好的,我先吃两口。”不慌不乱地套上一双薄膜手套,拿起蛋糕掰成两半,一边的小指勾起另侧手腕的套口,另侧的手轻轻脱出,手指握在含着一半蛋糕的薄膜处,递给常心怡。常心怡伸出一边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接过。

两人吃了蛋糕,董欣喝了两小口水后,细声问:“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嗯,”常怡心已经急不可待,她说:“老师,我直觉我妈可能是生了男孩子,被别人换走了。”

“嗯?”董欣尽管饱经世故阅人无数,还是被惊到了。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对常怡心说:“你别着急,慢慢说。”

常怡心把何睿带给她的消息,以及相片上何睿堂弟的长相说了一遍。她着急地翻出手机相片,给董欣看了她父亲年轻时的相片,这才想起何睿堂弟的相片是在何睿的手机上,有些怅然。

晚饭后。

常怡心的手机“噔”了一声,来了一条微信,她快速打开,是何睿发来的,他说:“你今天感觉好些没有,还在怀疑我堂弟吗?”句末加一笑容。

“昨晚是我太激动,希望别吓了你。我知道长相酷似的人很多。”常怡心平心定气。上午董欣跟她说:“世间确实有特别相像的非血缘关系的。再说就算你的直觉准确,但别人没有和你同样的第六感,思维没能和你同步。如果别人太多的关注在你的情绪反应上,很难在你的需求上去考虑。”冰雪聪明的她很快理解了老师的话。

“嗯,确实是,长相酷似的人不少,明星都有撞脸的。我知道我堂伯和黎英之间的认识,让你更有想法。”何睿说,。

“我的第六感觉可能强于一般人。有时也甚是苦恼。”常怡心说。

“生理学家把第六感觉称为机体觉,心理学上通常理解为直觉。你说的应该是直觉。直觉强没什么不好,善解人意,能预先感知到可能存在的东西。”何睿上大学的课程中接触过心理学。

“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确实是个敏感的人,也善解人意。我感觉到的经常能得到验证。但这种特质还是弊大于利。”常怡心尝试以退为进。

“为什么说是弊大于利呢?”何睿问。

常怡心思索着,如何解释能让何睿最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说:“比如,别人和我的感觉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会觉得我的思维、我的行为不可思议;因为不能理解我,不能和我感同身受,而我又确确实实感知到这种可能存在的东西,就会感到不被理解,孤单、无助。我希望我能麻木些,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吗?”说完她咬着下唇几秒钟后又写道:“比如,直觉告诉我,你的堂弟和我的身世有关,我很想能去验证这是不是真的。但是一般人都会觉得我的想法太荒唐。所以我只能忍住这想法,心里憋着。你说这不是弊大于利吗?”

何睿似有所悟。过了一会儿,他回复说:“心里常憋着事对健康不好,这倒确实是个弊,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去弄清楚一下。”发出后又写道:“你是不是希望多了解我堂弟,或者说是弄清楚?”

常怡心心头鹿撞,说:“你的意思是想帮我?”发出后马上改口:“不,你已经在帮我了,我的意思是你相信我对你堂弟的感觉?”

何睿说:“说实话,我没办法想。我的脑子很混乱。他是我的堂弟,我相信他确是我堂伯和伯母生的。”接着说:“但只要你有需求,我都愿意帮你。我知道弄清楚他的身世是你目前的需求之一。”

“太好了!谢谢你!”常怡心马上喜形于色。

“那需要我做什么呢?”何睿问。

“首先,我想知道他的血型。”常怡心想起董欣跟她说的“先了解一下这个男孩子的血型。”

“血型?好的,那我问问。”何睿略作考虑后说。他给堂弟发了一条信息:“老弟,你知道自己的血型吗?”一会儿后,何林林回了一条:“知道,我是B型血。老哥,你这两天怎么关心起我来,昨天问生日,今天问血型,难不成帮我算命?”何睿回复说:“诶,算命这迷信骗人的就罢了吧。对了,还想问问你是在哪里出生的,出生证上有写。”

何林林说:“出生证这些东西老妈收着,我没事去看这干吗?对了,听我妈说,当时做生意四处为家,居无定处,生我时还急产,让人来家里接生。后来我要上户口需要出生证明,只好托关系找熟人补办。不要问这些无聊的,说说你回医院的情况。方便视频吗?。”

何睿与何林林通过视频聊了好一会儿。常怡心有些心急,但没有打扰。何睿惦记着常怡心,提前结束与何林林的视频。他把何林林的血型告诉了常怡心。

常怡心看后心潮澎湃,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之前在工作中,董欣跟她说:“当你遇到正在打破你内心宁静的事时,别让你的情绪跟着跑,自己的情绪必须自己作主,欣喜若狂或暴跳如雷对于建立关系都是不利的。”

她平静地回复何睿:“我爸妈亲生的孩子中,B型血的概率可以占到百分之五十。”

“对的。”都是学医的,何睿当然知道。

她迟疑了片刻,又发了一条:“万一他父母的血型和他的不对,可以让他和我爸妈做个亲子鉴定。”句末加了个羞涩的笑容。

似是随意说说,何睿却面露难色。他知道常怡心真有这想法,甚至是渴望。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让我想想。”

常怡心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都早点休息。”

她给董欣发了微信:“老师,我得知那个男孩的血型是B型。”

董欣没有回复。常怡心知道董欣有早关手机的习惯。

第二天,她提前十五分钟上班。董欣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灯亮着,她走了进去。

I“不用再问我为什么提早来了吧?”董欣温和地笑着。

“老师,我知道您看到信息了。我现在又得问您要锦囊妙计。”常怡心有些急切。

“锦囊妙计我没有。”董欣说。看着常怡心,又说:“来,坐下,我跟你说。我问你,你以前知道你爸妈的血型吗?”

常怡心说:“在这次检查前,我没关注过我爸妈的血型。”

董欣说:“嗯。那你现在站在何林林的位子,我问了你的生日又问了你的血型,现在再问你‘你爸妈的血型是什么?’有什么感觉?”平时在常怡心工作学习中,董欣就是这样循循善诱的。

常怡心说:“何林林可能也不知道他爸妈的血型,就算知道,也会引起他的戒心的。”

董欣点头称好,接着说:“现在你还是何林林,我说‘我感觉你有可能是常怡心父母的孩子,和他们做个亲子鉴定吧。”

“神经病!他一定这么说。”常怡心脱口而出。

“对呀,你能想象何林林会有什么反应,这也是何睿迟疑的原因。”董欣接着说:“如果你的直觉是真的,何林林真不是他爸妈亲生,打草惊蛇,以后更难入手。”

“那怎么办,老师?”常怡心请教。

“去一趟广州,见见何林林真人。只当一般朋友相识,再见机行事。当然,广州还有一个人,是你此前要寻找的,想办法见到他,他母亲黎英是关键。此行要不露声色,其余看你自己的聪明和运气了。”董欣说。

“嗯。”常怡心听得明白但思绪万千。

她及时给何睿发了微信:“别再向你堂弟问问题。下午下班后还是欢然餐厅见。这回得我请你。”

下午六点。欢然自助餐厅。

常怡心问:“这周末,我想去一趟广州,你能想办法让我认识何林林吗?”

何睿看着常怡心,说:“我想过你会去广州。不出现林林,你也会去找黎英的孩子。我已经考虑过了,周末我陪你去。”

出乎意料。常怡心目光中透出怀疑,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何睿朝他点了点头,再次说:“我陪你一起去广州。”

常怡心眼泪盈眶。

两天后的傍晚。他们到达广州。

何睿和常怡心从公交车上下来。何睿指着旁边一高档小区对常怡心说:“我堂伯就住这里。附近有宾馆,我们先住下来,晚饭后我先打个电话再来看他们。”视线扫过常怡心时,见她睁大眼睛盯着一个方向在出神。

他问她:“你在看什么?”她的视线不移开半点,表情惊喜,口中念念有词:“黎英,黎英。”“黎英?”他警觉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女的正在和门口保安说话,长相确实和黎英酷似。

“真像黎英。”何睿警觉。“不是像,可能就是她,她的相片我看过上百遍了,为了就是记住她的每一处棱角。虽然胖了些,但我一眼能认出。”常怡心说。

这时黎英走出小区大门,右转沿人行道走去。“走,跟她后面!”何睿快步走出几步,回头见常怡心落后于他,情急之下本能地去拉她的手。他不止是看过黎英的相片,曾经见过面,依稀还有印象。常怡心突然被牵手,有些失措,但不由自主让何睿牵着。

他们跟着黎英约走出一公里,到了一路口,黎英进了旁边一小区。这个小区是十多年前建的,不太新,只有六栋房。

何睿加重好奇,始终拉着常怡心的手,与黎英保持距离跟着。直到黎英进了一幢楼,上了电梯,他们就看着电梯一路上升停在了七层然后转头向下。

“难道?”何睿自言自语。

“你想说什么?”常怡心问。

他欲言又止。“先去宾馆,再跟你说。”他说。

他决定在这个小区旁边的一家三星级酒店住下,和常怡心各开了一间单人房。“能否给我们朝北的房间?”他问前台。

前台服务员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常怡心知道何睿所想,北向窗户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小区,而且能看到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大脑有专管区域,强弱分明,她经常在走过多次的地方会迷失方向,但是房子的朝向,她一眼就能看懂。

十一

入住后,常怡心迫不及待地向何睿询问。何睿说:“刚才电梯上了七层对吧?”常怡心点了点头表示确定。何睿接着说:“我堂伯有一套房子就是在这幢七层。”“啊,真的?”“嗯,上学时有几次周末,我堂弟就带我来这里住。”“黎英现在住的是你堂伯的房子?”“一梯有两户,不知道她住哪一户,不过她是黎英的可能性很大。”“我觉得就是。”常怡心想了一下,接着说:“很大可能住的是你堂伯的房子,说明交情不错。”何睿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似在自言自语:“要是这样,为何前几天林林说不知道黎英的消息呢?”最后他做了决定:“今晚先见我堂弟。”

在广州的一家咖啡厅里。

服务员领一年轻男子进小包间,男子选了一恰当的位子落座后,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我已在7号包间,是你喜欢的数字。”

何睿带着常怡心走进大门,熟门熟路直朝7号包间走去。

到了门口,何睿叫了声:“老弟!”包间内正在浏览手机的男子迅速抬起头,随着一声激动的“老哥!”立起身来相迎。

“这位是我同学常怡心。”“这位是我堂弟何林林。”何睿依次做了介绍。

常怡心尽管有相片先入为主,但看到何林林真人的这一刻,她更是惊呆了,如果不是服装的区别,他就是年轻时父亲的翻版!

她回过神来,保持笑容。

咖啡厅出来后,何林林开车送他们回酒店。“我明天去看伯伯。”何睿说。“嗯,明天我就不陪你了。明天要监考。”何林林说。“那你今晚回家住么?”“不了,太迟了。而且回校住明天不用赶早。”

目送何林林开车远去。常怡心说:“看来何林林是真不知道黎英在广州。”何睿说:“是的!我了解他,不会说谎。”

常怡心说:“他给了我们黎英儿子上班的地址,但是我们已经知道黎英就在这里,还有必要找她儿子吗?”

何睿说:“先弄清楚黎英的状况。”

常怡心点了点头,说:“嗯,明天先去看你堂伯。估计黎英一时半会不会开溜。”

“好。”何睿看着常怡心,说:“今天一天你也够累了,去休息养精蓄锐。”领着常怡心向电梯走去。

第二天,常怡心来到何睿房间,建议买些水果上门。他俩站在窗户边,本能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小区。何睿掏出手机,边拨号码边说:“先跟我堂伯打声招呼。”常怡心情急之中夺过何睿的手机,反应过来时感到不好意思。她说:“我知道上门前不先打招呼是不礼貌的,也会被认为不懂尊重人。但这次对我来说事关重大,我们破例一次好吗?”“你的意思是?”何睿问。“没有心理准备时流露的,最能代表真实的内心。”常怡心说。何睿似有所悟,为了帮常怡心,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当他们的目光再扫向对面小区时,同时有了警觉的反应。“黎英!”“对,是黎英!”异口同声。“快,跟上她。”何睿说着,就疾步向外跑去。黎英紧跟在他后面,不忘反手带上房门。

他们到了楼下,黎英不知去向。怅然若失,四处张望,没有黎英踪影。

“走,只能按计划先去看我堂伯。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不多,没办法在门口守株待兔。”何睿说。

他带着常怡心熟门熟路地来到堂伯家门口。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还有女人说话的声音,能清楚听到最后一句:“帮你们解决了传宗接代这么大的事。”听到客人已经进屋,声音才戛然而止。何伯母坐在沙发上面色有些愤然,起身强颜欢笑和他们打招呼:“睿睿呀,刚刚看到林林发的微信,说你们会来,你怎么没先打个电话呢?”何睿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林林会跟你们说。”解释有此牵强。

他们进到客厅,才看到背对着他们还坐着一女人,刚才嗓门大的应该就是她。“来客人,我先走了。”她站起转过身,笑意盈盈地朝他们点头。他们同时惊讶,这不是黎英吗?满脸热情的笑容,谁能看出这就是那个人尽皆知、骂街吐口水、打人踢门的泼妇呢?!

看着愣怔的他们,何伯伯招呼他们坐下。何睿指着已经出门的黎英说:“这位阿姨似曾相识。”何伯伯平心定气地说:“一个熟人而已。”在门口送走黎英转回的何伯母,接下何伯伯的话说:“一个想买我们房子的人,上门来讨价还价。”

“你们想换房子吗?”何睿问。

“不是这套。是原来那套旧的。”何伯母说。

“阿姨,广州买房有限购吗,外地来广州也能买吗?”常怡心柔和地问道。

“有限购。她是买给她儿子的,她儿子有在广州交社保。”何伯母回答,温和地看了常怡心一眼,转去厨房切水果。

“起先觉得这阿姨面熟,刚想起来她应该是叫黎英,就是我们何家村人的媳妇?”何睿问何伯父。

何伯父稍作愣怔,马上笑着说:“对,就是何家村的那个黎英,她儿子在广州工作。对了,前几天林林问过我,说是你让他问的?”

何伯父的坦然反而让何睿显得拘瑾,他说:“是的。一个认识黎英的朋友提起,就随便问问。”

“她以前是做接生工作,很多人都认识她。”常怡心适时插进话,没发现何伯父有明显的神色变化。这时何伯母端了一盘水果上来,常怡心转向何伯母猝不及防地问:“阿姨,您的儿子是黎英接生的吗?”

“嗯。”何伯母刚点了一下头,被何伯父一声重重的“嗯哼”打断。她回过神来,马上改口:“不是。不是。”

……

从何伯父家出来。常怡心说:“我们聊到什么,你这伯父都是不动声色,面不改色心不慌。要不是你伯母差点说漏嘴,他情急之下那一声“嗯哼”打断她,还真没办法把他和做亏心事联系起来。”

“现在怎么办?去找黎英也不会告诉实情的?”何睿变得束手无策。

两人一路无语,一筹莫展。何睿打破没默,说:“也没办法知道我堂伯和伯母的血型,能不能和林林的对上。”

“总不能希望象电视剧那样,他们发生意外血流多了,需要家属输血,发现血型不对什么的。呸呸呸,我们心肠没那么坏。要是那样,还不如让我的身世成谜好了。”

“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何睿对着常怡心赞叹。

“诶,我们刚进门时,听到一句‘帮你们解决了传宗接代这么大的事’,是什么意思啊?”常怡心突然想起。

何睿也记起,陷入沉思。

走到酒店门口,常怡心笑容显露,说:“我想到一办法。”“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何睿问。她如此这番跟何睿说了一遍。“啊,能行吗?”何睿疑惑地看着她。她狡黠一笑,问:“如果你是何林林,愿意帮这忙吗?”“这,”何睿思虑了有一会儿,说:“我试试吧。”接着问道:“那我们今天要找黎英吗,她本来是我们的重点目标?”

听到何睿不自觉地用了“我们”,常怡心感到丝丝入心的甜蜜,更有齐心戮力的温暖。女子本弱遇事则强,她关闭了委屈的闸门,承受了别人一生都难以遇到的事情,呈现出超常的清晰思路。她分析说:“在没出现何林林之前,黎英是要解的第一个结,但现在得先弄清楚何林林跟我父母有没有关系。如果真是我的直觉发生错误,我还是得来找黎英。所以我必须尽快。万一她跑了,我就断线了。”

在广州一家自助餐厅。

何林林按时赴约,见到何睿说:“难得相聚,老哥这么快就要回去,还想着抽空到郊外老地方走走。”

何睿说:“这次来的时间短,下次有充裕的时间,咱哥俩再好好玩玩。昨晚的咖啡厅,今天这家餐厅,也算是来广州忆旧。吃饭之前,有一事想请老弟帮忙。”

何睿指着旁边的常怡心说:“我同学她正在收集一项研究数据,是关于23到28岁年轻男性的一项研究,需要我们这个年龄段男性的支持。”

“呃,那需要我做什么?”何林林很绅士地问道。

“需要你配合我一下,我要从你口腔粘膜取标本。”常怡心笑意盈盈,温和地说。

“啊?”何林林有所疑虑地看向何睿。何睿冲他笑着点头。常怡心看出他的顾虑,补充说:“只是用棉头刮一会儿就可以了,无伤害且不疼的。”“哦。”何林林如释重负,说:“那好,开始吧!”

取下标本,常怡心克制着欣喜若狂的内心,三人共进了晚餐。

她用同样的方法取了父母的标本。在等待亲子鉴定出结果的这段时间,常怡心比上一次更焦心。

终于等到结果,她迫不及待地拆看。

十二

在董欣办公室。

常怡心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表达。

“事到如今,考虑好了吗?应该向父母和盘托出了。”董欣说。见常怡心泪流满面不作回应,她接着说:“现实总是要面对的,不只是对你自己负责,你父母也得尽早知道真相。往深处想,假如是罪恶的手有意为之,不能让罪人逍遥法外!”

常怡心点了点头,说:“这事肯定要让我父母知道,不然我真成骗子。好在我给他们找到了亲生的,他们知道了也不会那么难过。不过,得先让何睿——”

“得先让何睿告诉何林林,对吧?”见常怡心点头认可,董欣劝导说:“我知道为人善良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怕对不起别人。你们欺骗了他,在事情曝光前,得先对他解释一下。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件事有可能不只是错养这么简单,现在告诉何林林,就怕打草惊蛇。”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常怡心问。

“我陪你回家,先告诉你爸妈。”董欣说。

“现在吗?”常怡心迟疑着。

“嗯。”董欣坚定地说。接着关心地问:“你准备好了吗?”

常怡心轻咬下唇,迟疑了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告诉何睿了吗?”董欣问。

“正想告诉。”常怡心说。

“对,这件事情他可是功臣。让他过来,一起到你家去。”董欣说。

在常怡心家里。

常怡心给父母看了何林林的相片,父母同时惊呆,母亲李盈看向常父,大惑不解,又望着常怡心,问:“这相片哪里来,我怎么从来没看见?”“我没照过这种相片呀?”常父一脸迷茫。

常怡心说:“这是你们儿子的相片。”

“胡说八道,这孩子。”何父笑道。“净爱胡说八道!”母亲说着对常怡心旁边的董欣笑了笑,满腹狐疑,接着问常怡心:“快说怎么会有这相片?”然后又自作聪明笑了:“我知道了,是P的,年轻人常爱P相片。”“对对对,肯定是P的。”父亲笑着说,眼里充满对常怡心的宠溺。

“真是你们的儿子!”常怡心哽咽着,眼睛噙满泪水。看得出她在克制着情绪。

“心心说的是真的。”董欣适时插话。她把验血型不符开始,常怡心担忧父母身体,如何一个人承受委屈找寻原因,又如何意外发现何林林,并取何林林标本与常父和李盈做亲子鉴定,详细地说了一遍。

在说到常怡心与他们为非生物学亲子关系时,李盈脸色煞白,常父面色由红变白,又从白转红。在神思恍惚中听着董欣说完话,夫妻俩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常父说:“我们不习惯玩愚人节,别跟我们开这玩笑。”李盈说:“愚人节游戏不好玩,我讨厌。”

董欣、常怡心、何睿三人都沉默着。好一会儿,常怡心坐到他们身边,一边手拉住父亲的手,一边手拉着母亲的手,看看父亲,再望望母亲,说:“爸爸、妈妈,今天不是愚人节,我们没有开玩笑,董欣老师那么忙,有可能来家里和你们开这么大的玩笑吗?”说到这里泪流满面,又说了一句:“我真不是你们亲生的!”

李盈甩开常怡心的手,愤怒地说:“你别越演越真,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我自己生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你们如果想做什么测验,别把我当试验对象,好吗?”“是呀,我亲自守在产房门外接过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男孩?开什么玩笑!”常父显然生气了。

常怡心泣不成声地从口袋掏出亲子鉴定报告,递给父亲。

董欣握住李盈的手,轻轻抚摸着,说:“我知道你们此时的心情,这也是心心迟迟不告诉你们的原因。她坚持要帮你们找到亲生孩子,说这样能减少你们的痛苦。可怜她这段时间来承受了她这年龄不该承受的。”

李盈看到常父看完报告单的神色,已经明白了。她“哇”地哭了,常怡心也终于让积聚的委屈倾泻而出。母子二人抱着头,号啕大哭,直哭得昏天黑地。父亲埋头无声啜泣,时而呜呜咽咽。

待三人缓过来后,发现董欣和何睿二人,不知在何时已离开。他们明白,董欣是有意让他们一家自己面对这场面故。

常父立即向江滨市公安报案。

江滨市公安接到报案,一刻没有耽延,立即向领导报告了此事。马上就案情相关情节展开分析,决定通过广州公安,立即传唤黎英和何林林父母。

在警察威严利导并重下,何林林父母交代了抱养何林林的事实:生下两个女孩后,何母患上多发性子宫肌瘤,做过肌瘤剔除术后复发,且严重子宫出血,没办法只好切除子宫。那些年他们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没有男孩成了他们的心结。农村出生的何父特别看重传宗接代。在95年,他们想到了同村人的媳妇黎英。他们找到她,让她帮忙领养一个刚出生的男孩,他们跟她说:“如果有人生了男孩不想养的,但别让对方知道是我领养,免得日后麻烦。”当时承诺能领养到男孩的话,会给黎英两万块钱做为报答。三个月后,黎英打电话给何父,何家夫妻当天乘飞机赶到镇上,连夜接了孩子到省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回了广州。

何家夫妻说:“我们只是想抱养一个男孩,而且说过是别人不想养的。黎英给我们看过弃养的协议。”

黎英这边,开始她矢口否认帮何家抱养过孩子。问到常怡心产后被换时,她坚持说不知情。直到警察告诉她,何家夫妻已交代了抱子事实,她才瘫软下来。如实交代了事情经过:

从何家夫妻委托她抱子后,她就开始留意所有她接生的。碰到生男孩的,她就试探是否要抱出孩子,但都遭到拒绝。就算家里不止一个男孩的,也没人愿意弃养。这让她非常焦灼。两万块在夏凉县城里可以买到半块地。她急于事功,苦思冥想。

机缘巧合,一位年轻未婚的女子神神秘秘地来找她接生,来时已经腹痛多时。她告诉女子说女子患有阴道炎,怕生下的孩子不健康。女子和旁边的男子商量后,给了黎英一个五百块的红包。对黎英说,他们本来是未婚,无意生孩子,求她将生下的孩子悄悄送人。女子还是青涩的年龄,陪同来的男子也是一脸青春懵懂。黎英喜出望外,这要是个男孩,她也如愿以偿了。她让他们在弃养协议上签字。

女子生下一女孩后,黎英大失所望,一度改变注意,想让他们抱走孩子。转念一想又动起心思,昨晚入院的产妇李盈很快要生了。果然李盈在一小时后产下一男孩。

“据常父所说,他是在产房门外候着,你是怎么将孩子对换的。”警察问。

黎英垂着头,稍做迟疑后,说:“在产房靠里侧有一洗漱间,我有意把孩子抱到里边擦洗,然后抱出前面的女孩。”

“那未婚女子产下的孩子染病了吗?”警察问。

“没有。她患的是霉菌性阴道炎,其实她的担忧有点过了。”黎英从实交代。

“你把孩子交给何家夫妻的时候,是怎么跟他们说的?”警察紧接着问。

黎英眼睛看向左上方,似在回忆,然后说:“我只告诉他们是未婚生子的人遗弃的。没告诉他们是换过的。”

警察问:“你这么说他们就相信了吗?”

黎英回答:“我给他们看了有产妇签字的那张协议。”

……

就在警察传唤黎英和何家夫妻后,何睿和常怡心已经把情况向何林林说明。开始何林林也是不能接受,和所有人一样,难免经过一系列的心理过程,最后才接受现实。他恨黎英,开始也怨何父何母,之后进到卫生间,从卫生间传出哭声。哭声中有自己身世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有对养父母的担忧。

在江滨市的一家酒店里。

常父常母在见到何林林时,常父七尺男儿眼泪纵横,常母抱着何林林哭得撕心裂肺。何林林抚慰着父母,也是泪流满面。旁人无一不动容。

常怡心悄悄躲进洗手间,痛哭流涕。何睿一直关注着她,见她较久没有出来,不放心打了电话。她重整妆容,笑着走出来。那种笑让何睿感到心疼。

很快,各种媒体播出此新闻,新闻说到:“……黎英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何家夫妻是否会受到处罚,有什么样的处罚,我们交给法律。”新闻中也出现何林林与亲生父母这次见面的场景。有记者问常父:“接下来您是希望儿子回到身边,还是继续在广州?”常父说:“儿子已经成人,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他认为在哪里发展好,就在哪里。就算是我们一手养大,该放飞时就放飞。孩子开心最重要。”记者又问李盈:“对于何林林的养父母,您希望孩子以后怎样对待?”李盈说:“我觉得人应该知恩于心感恩于行。他们所犯的错误,法律会给处罚,但他们对孩子付出的爱,对孩子学业上的培养,孩子应该感恩。强调一点,最近网络上沸沸扬扬的错换人生28年事件,何家父母不同于那郭威的养父母,他们是不知道助产士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记者又问:“你恨这黎英吗?”“能不恨吗?二十六年没见过自己的孩子,父子、母子本该形成的依恋,再也回不去了,……”何母已经平复的情绪,又开始哭泣。何林林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记者又问何林林:“现在你对养父母有什么样的感觉?”何林林回答:“我母亲刚才说过,我养父母他们不知情,与那些参与做暗室欺心之事的人不一样。他们知道实情后,特别内疚自责,一定要当面向我这边的父母道歉。希望大家能谅解他们!我对他们的爱不会变,就算没有生恩,但养恩不能忘。当然,我也爱我的亲生父母,以后两边的父母我都会孝敬。”眼含泪水。

新闻记者当然不能放过此次错养事件中,最具主人公色彩的常怡心。记者问:“听说你是瞒着父母,一个人去寻找真相?”常怡心说:“我是瞒着父母,因为我为他们的健康着想,但我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在这里我要感谢董欣老师,没有她我可能支撑不了,她让我不孤独,给了我力量,给了我智慧的建议,并给了我实际的帮助。第二个要感谢的人是我的同学何睿,……,我还要感谢……”

记者又问:“有没有考虑找自己的父母?”

常怡心瞬间面色暗淡,轻轻摇了摇头。

常父走过来拥着常怡心,说:“她和林林就是我们一胎双胞的孩子。”

“爸爸!”常怡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伏在常父怀里哭了。

母亲李盈也走过来,与常怡心相拥而泣。

尾声

一个月后,一对穿着时尚得体的中年男女,来到欣怡健康管理中心,向前台询问常怡心。看到常怡心时,心情激动,久久端详。

常怡心问:“你们是,有什么需求吗?”她有所直觉。

“女儿?你是我们的女儿?”女子激动地对她说。

“是我们的女儿,不会错,太像你了。”男子也说。

常怡心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不知所措。

“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看到新闻才知道。你一定是我们的女儿……”女子语无伦次。

“你们?”常怡心克制着心里翻涌的浪潮。

男子说:“是这样的,我们看到新闻说到你的身世,才知道我们孩子的下落。”

女子说:“几年前我们回过那卫生院,可是没找到那位助产士,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是不是还——”

“是不是还活着,是吗?”常怡心没等女子说完,就脱口而出。

“哦,是这样。那时我们年轻,在镇上打工认识,情不自禁偷尝禁果有了孩子。我们都来自外地,不敢对双方父母说,也一直拖着没去流产。后来孩子太大流不了了,我们正在为难生了孩子怎么跟家里交代,到卫生院时那位助产士跟我们说,她患有严重的病,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不健康的。”男子娓娓解释着。

“生下孩子后我们就离开了那里。后来我去找医生看,医生说只是霉菌感染,炎症也不严重,治疗就可以了。我们给那位助产士打过电话,对方先是说孩子已经送人,说收养的人不让知道信息,后来又说孩子夭折了。她强调我们已经签字放弃孩子。再后来我们一边忙于创业,一边参加培训学习,直到我们有些成就才结婚,之后有了两个男孩。这几年我们事业成功,可是时不时会想起第一个孩子,那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子说完开始啜泣。

男子说:“新闻里说的时间相符。”女子补充道:“那时听助产士叹了一声‘唉,是女孩。’”女子补充道。

“可以肯定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两人异口同声。

“我的直觉也是。”常怡心没说出口。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拿出手机拨出电话,说:“老师,您刚才有空吗,能过来一下吗?”

……

亲子鉴定结果,这对男女果然是常怡心生物学上的父母。

他们对常怡心说:“二十几年了,我们知道你现在习惯了这里的环境。这样,看这欣怡健康管理中心对百姓的作用很大,需要扩大,我们准备以你的投资人身份再增加投资,投资的份额加上你原来的,要比你董欣老师少1%。这样,你就经常能想到我们,抽空时能来看看我们就可以了。你养父母刚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暂时不去打扰,告诉他们,他们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感恩不尽。”

在飞机候车厅,常怡心在何睿的陪同下,与亲生父母相拥而泣依依惜别。直到看着飞机上了蓝天。何睿站在常怡心身边,轻轻地扶着她的肩。她满含泪水,依偎在他的胸前。何睿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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