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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胜利:昆仑山下送晚霞

2022-11-26 分类:养生资讯

格尔木日报

2021年10月30日07版

昆仑山下送晚霞

康胜利

31年前,我随中国石油环保服务队到了青海油田。专家留在局机关所在地冷湖给环保监测站讲课,调试设备。我的主要任务是到花土沟钻井处去学习。就这样,他们留在冷湖,我则向更高更远更艰苦的花土沟探区进发了。

从冷湖发车西行,上百公里渺无人烟。那个死寂的状态,不是一句荒凉可以形容的。像科幻片里的魔鬼城。沿着起伏的丘陵或丘陵间的戈壁疾驰,可谓畅通无阻。在一处戈壁滩上,油田同志对我说,数十年前这里帐篷成片,红旗成林,是油田开发时的帐篷城。那时缺粮缺菜,缺水缺氧,那些抛家舍业、为国找油的人们,是怎样熬过来的,今人无法想象。“一人一天二两土,白天不够夜里补”,说的是进入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的风沙。当年冬天遇行车故障,有人被活活冻死,所以后来遇险可以烧车。烧槽帮、烧轮胎,不能等死啊!在这里,后来人都恪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见人有难或有人求助,都必须伸出援手,否则就是害命。

终于见到几棵杨树。花土沟到了。这花土沟是海西州茫崖行政委员会所在地,1984年设置县级机构。眼前一座大山就是昆仑山,隔山是新疆。

花土沟生产基地,其实哪有花,石油人也是缺什么偏叫什么,寄托个希望罢了。至于生活以及生活的环境,比冷湖又差之远矣。

让人引为自豪的是,这里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油田,本地球海拔最高的油井狮20井就在这里。关于这个之最,青海石油人曾把它印在公函信封上。因此,我很希望去看看。可因为我学习的单位是钻井,不是采油,所以就没敢提出来。钻井公司的领导知道我是短暂学习,就让人送来工作服,并指派技术员付强,带我到各现场到处看,边走边讲。

油砂山上,钻井现场机声隆隆。这里不是钢家伙就是铁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任何地方都不让我动手,他们怕机械碰着我。在这非常缺氧的环境里,还要进行艰苦的劳动,真佩服他们。山下俱乐部门前耸立着几杆大旗,按进度升得高低不同,谁强谁孬一目了然。看着人家的旗帜噌噌地往上窜,落后的脸往哪儿搁!拿钱多少先放一边,都是咬着牙摽着膀子干,钻井队谁也不服谁!

山下的尕斯库勒湖,白茫茫一派北国风光。不过不是雪,而是盐。湖面是盐盖,白花花刺人眼目,戴墨镜才适应。走在上面如同冰雪,盐盖底下湖水盐含量已近饱和。井队职工在如同结冰一般的尕斯库勒湖上打井,给人错觉好像是在冬季破冰开钻。我上了井架,但同样什么都不能动。在井场旁边湖面上,有一个小窟窿引起了我的好奇。上前一看,一节木棍钉在那里,一个塑料网兜兜着一些鸡蛋沉在湖中。那水很清澈,显得鸡蛋也个个新鲜洁净。原来他们在腌鸡蛋。什么时候想吃腌鸡蛋了,就在盐湖面上打个洞,将鸡蛋腌在其中,可谓就地取材。不过可别忘了,两天必须捞起,不然就咸过头了。这口纯天然的大腌缸,还可以腌萝卜呢。那天我下班后挺兴奋,有当时《尕斯库勒湖印象》小诗为证:高原平湖一鉴开,昆仑倩影谁人裁。翠蓝满头好颜色,素裙银钗款款来。

钻井队宿舍在半坡上。这里平地走路很多人都喘不过气来,何况还要上山坡。来了好几天,还是感到氧气不够用。公鸡打鸣儿都有点急促气短,总是戛然而止,像是在应付差事。有一天回来疲惫不堪,夜里刚睡着,突然被一阵鬼哭狼嗥的恐怖声音惊醒。那声音真吓人,窗户都要被掀开了。我披衣隔窗张望,只见外面山影绰绰,狂风大作,房屋震颤。环顾四壁,形影孤单,只得掌灯打坐了。闲着也是闲着,便写一首小诗《茫崖夜风》打发无聊:亘古危城何时凋,夜半惊起听兽嚎;披衣隔窗心乍定,南云扫尽北风高。

这里生活不易,粮油蛋菜要靠外边供给。青海油田为了保障一线生产生活,每周定期从千里之外的敦煌采购,往花土沟送。送给养的车队要经过荒凉的戈壁无人区,不管风狂雪暴,从来无阻。这条运输线,就是前方石油工人的生存线呵!千里而来的蔬菜,却卖得十分便宜。我在菜市上看到柿子椒,一斤才两毛钱,还卖不出油钱呢。想来油田上为照顾一线职工,投资是不少的。

天天有人安排,倒也衣食无忧。有一天下班晚了,付强也因其他工作没跟我到食堂去,可就出情况了。我赶到时,偌大个食堂已没人了,伙房里只有一个师傅在收拾。我扒着窗口叫师傅,说要吃饭。那师傅斜瞥了我一眼:咋这么晚?我赶忙送上笑脸,回来晚了。就是挂面了,油泼辣子。等着吧!怎么也得吃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想。好好,谢谢师傅啦。隔着窗口,我看见里面各个灶台已是凉锅冷灶,唯有一口大锅热气腾腾。等待了一会儿,饿得有点难受。等着也是等着,我就凑到伙房门口往里探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那师傅手持一把大铁笊篱,在锅沿上使劲往下压。我不由得好奇便伸长了脖子。看那锅里白的黄的黑的绿的什么都有,在一层红油之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天哪,怪不得他没走,原来他在把职工倒的剩饭菜与厨房下脚料混合,给猪煮泔水呢。他往下压,是在压出一窝汤水,来煮我的面。我当时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反而还怕他发现我偷窥呢,竟悄悄回到餐桌坐好。拿吧!听见叫我,还忙不迭地奔向窗口掏饭票取面。说来这辣子可真是个神奇之物,正如看女人,一白可遮百丑。至于红通通的辣子,也正是一辣可盖百味儿。更何况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份上,我哪里顾得许多。

回到驻地,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可再一想,也不全怨那师傅。虽然自已三十大几了,可比遭受风吹日晒紫外线的石油职工,长相要年轻至少10岁,像个新分来的学生。石油小青年的待遇,因此就不难想象了。再说,你脑门上也没贴着标签,要知道,在如此偏僻边远的油田,伙房炊事员的优越感,一般是不低于副科长的。

尽管认识到了位,回总公司后,我还是没忍住,在汇报学习过程时,把此番遭遇跟我所在部门企业管理局王镜心局长说了。王局长听了很不高兴,立即给青海石油管理局的领导打了电话。我知道后,挺后悔,可别处理那个师傅。在这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凉之地,他们在默默地为我们奉献着石油。那个师傅相隔千里撇家舍业坚守在那里也不易呀。由此,我领略到了柴达木石油人的艰辛,感受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生产生活环境。

学习结束前,付强安排了一次放松,我想肯定是钻井处对我的特殊待遇。

昆仑山下平坦如毡的阿拉尔草原,坐落着几座蒙古包。这里的蒙古族人家,小伙彪悍,姑娘漂亮。他们放牧,已不是旧时模样,而是骑上了摩托车。不过此地的草很稀疏,也不高。在这样的恶劣自然条件下,能见到成片的草原已经不容易了。付强进到包里嘀咕了几句,一个老阿布就牵出了枣红马。我纵身上马,喜欢但不敢跑起来。中午,在牧民家吃手抓肉,我还喝了些酒。把盏畅饮,酒涌诗肠,那天借着酒兴,连续顺口溜了两首。其一《草原即景》:昆仑山下好风光,风吹草低见牛羊;骏马摩托谁得意,姑娘小伙争高强。其二《阿拉尔小唱》:阿拉尔啊好地方,跨上快马放开缰。蒙胞兄弟真好客,情谊更比小河长。

告别花土沟的前一天傍晚,我伫立于宿舍前半坡上,端详着昆仑山巅缓缓下落的夕阳,浮想联翩。青海油田开发的那一年,也是我的出生之年。我知道几十年来,有多少青年男女把青春甚至生命,抛洒在这亘古高原的大山里。但那一刻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后来的同事、入党介绍人、著名作家肖复华,20年后也葬回了青海油田。他作为北京老三届知青,文革中“支边”,也在这山里钻井。长期的钻工生活,摧残了他的健康,回北京没几年就患病去世了。按照其生前遗愿,一部分骨灰埋在了冷湖。

那一刻的昆仑晚霞,像千百面招展的战旗,映红了半边天。我惜时如金般凝望着她,一时竟不知是我送晚霞,还是晚霞送我。倏忽间,伴着一阵山谷的清风,我似乎又听到了那首石油工人自己的歌,正从山中传来:红旗飘飘映彩霞,英雄扬鞭催战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

(网编 韩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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