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还在过 对联还在贴（年饭还在吃 可是 我的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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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了，朋友打电话问我：“忙年呢？什么时候回家？”

“忙年？”多么熟悉的年俗语言！可是现在哪里还用得着忙年？现代化、科技化就是好！想吃的都在超市，钱都在卡里，哪里还需要我忙？

如今，过年就是一种形式，要不是国家规定春节有7天假，要不是手机、电脑、商场轮番轰炸式的提示，或许我们根本就没有过年的概念。

二十九了，想来老家还有不多的人家在坚持三十早上吃年饭（老家在凌晨四五点吃年饭，取意越吃越亮堂），现在家家户户应该是切的切，剁的剁……咚咚咚、咚咚咚，各自踩着节奏，将肥肉、瘦肉剁碎，做肉丸子、肉糕，热闹非凡。

早上，看到先生、儿子拿着毛笔在那里挥毫泼墨，忽然想到，30或40年前抑或是更早些年前的腊月二十九早上，父亲也是趁着年事暂毕的间隙，动员我们一起动手。

我们抬出八仙桌，拿出一大叠红纸，准备好笔墨砚台，用房门拼一个案板，拿出裁纸刀。我们裁纸，爸爸叠纸，然后往砚台里倒一点水，拿出一块像橡皮模样的黑乎乎的“石头”在砚台里慢慢磨呀磨，磨呀磨。

直磨到水发黑、发亮，爸爸才拿起狼毫笔，在砚台里蘸蘸，捋捋，再蘸蘸，再捋捋，手臂一扬，挥毫泼墨，一幅幅红里透黑，黑里透亮的对联就出来了。

彼时，全村人集体煨汤，肉汤的香味混着墨汁的香味就弥漫开来。家家户户的男人腋下夹着一卷红纸就来到我家门前，围在八仙桌边看父亲写。

四伯背着手念：“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满门”，说，“这个不好，不能是‘人间’应该改成‘乾坤’。”旁边的小青年说：“不好你来？来来来，你来露一手。”

四伯不露手，他说：“我没他会编对联，字写得也不好看，还是他写。”然后大家就在我们小心翼翼挂好的对联前挑一幅或两幅走，有的留下一叠红纸，有的直接拿走完事。

看着那用毛笔砚台写出的透着墨香的对联，很有仪式感。现在的对联，商场超市多了去，对联书上的对联对仗工整、内容丰富；纸，金光闪闪、花团锦簇。看着倒也喜庆，只是高科技批量生产的长得一模一样的对联，没有墨香。

我依然怀念父亲手写的对联，怀念那飘着墨香和着肉香的富足——那是最后的农耕文明！

我的父辈，农耕文化的见证者和终结者！父亲一直想我们姊妹几个——哪怕是一个也好——能写一手毛笔字，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一定不能就这么失传了。

他们倒是想传，可没人想承接呀！那一年，父亲对读大学的儿子——我的弟弟——说：“大学了，在以前应该是举人，今年你写对联。”弟弟表示为难。

讲真，大学，不，从我们读书开始，只在小学三年级学过毛笔字，那不叫学，用奶奶的话说就是“鬼画符”，更不用说在学校学编对联了。弟弟写，我们给他递对联书。说实话，弟弟的毛笔字不难看，可父亲就是直摇头。

后来，好多人都在打年货的时候直接就买回了对联，字有欧体、颜体、柳体、正楷、草书，随便挑；那纸质量真好，墨迹永不褪色，贴一个月都不会破：全是印刷的。父亲的八仙桌就没有再抬出来了。

写完对联开始贴，上联下联有讲究。有人说左上右下，有人说右上左下。一开始，父亲还耐心地跟大家讲解，后来不说了，因为总记不住，就说：“只是走走形式，不用太讲究。”想来父亲那时是悲哀的。

有时，我们腊月二十四就买回了对联，性急的我们想着总是要贴的，干脆贴完算了。奶奶不让，说：“不要贴太早，差人家钱的人才早早就贴上。”奶奶说以前债主在腊月间讨债，要是看见人家都贴对联了，就只能回去。

还有这么温情的债主？书上不是说债主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就是地主，地主不是都很坏吗？奶奶看了看我，不说话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地主也是种田的，种田的人都跟土地一样厚道……

年还在过，对联还在贴，年饭还在吃，可是，我的父亲呢……

本文作者回头一笑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回头一笑，黄陂木兰湖人，现居武汉，以我笔写我心，变的是时代，不变的是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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