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三郎探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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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见你大大了？”

“还没去，先到你这里来了！”

“他腿痛可好些了？”

“上次去，腿好些了。你就安安心心住在这里。晚上睡觉怎么样，睡前药要记着吃，吃了睡得好，知道吗？”

“你大大喊，你要睡觉了。我说，啊，要睡了？要睡了！”杨三郎母亲嘴唇下垂，血色较暗，话说到这里，她左手放开三郎手，说，“那我睡了。”

她大概是回到父亲身边去了，回到那间前面摆着小方桌，桌边两张藤椅的房间，小桌前面右侧是永远开着的电视，中间靠窗的是书桌，桌上永远叠着一摞报纸，偶尔会有一枝三郎姐姐采来的月季，左侧书厨里曾有伍修权回忆录，也有中国匪患记类的书，也有叠放整齐的陈年报纸，那上面通常有份日历，照例会有宜或不宜之类的提示。这些都在房间的前半部分，她应着父亲的话说去睡，床榻就在她藤椅后面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母亲睡了一甲子的床，也是生养他们兄弟姐妹的地方，她说睡时，并不知道那张床已在有些遥远的地方，她将左手移开了三郎的手心，右手小臂在轮椅上轻轻地摩擦了两下，三郎握住她右手，撩开衣袖，那里有几处淤斑，问道：

“痛吗？”

“不痛。可喝水啊？”她思维又回到故居的屋里，开始准备请三郎喝茶了。

“不喝，刚吃过饭。你晚上吃得什么呢？”

“吃得饭嘛！”她一面回答，一面又拒绝从故居的屋里出来，继续说道，“你姐姐来了，我问她可吃了，她说没吃，我抓米煮饭给她吃，她又说不吃。”

“姐姐来了，嗯，早上来的吗？”三郎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就在望，从早上望到晚上，一个都没有来。”

她的眼角湿的，在镜片后面，三郎摸了口袋，他没纸巾，母亲也没有去擦，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养老院，现在在养老院大厅与儿子三郎在一起。三郎没有纸巾，也没有现实的话题，眼前茶几上有盆开得正盛的花。正是六月，花宜开的季节，只是这盆花母亲肯定没有见过，故居不曾见过，故居周边也不曾出现过。那花叫“一帆风顺”，肯定有别名，只是故乡没有，三郎就跳开了眼前的花，跟着母亲思维说：

“不是说姐姐来了吗？你还准备煮饭给她吃啊？你安心吃饭，安心睡觉，你看，一有时间我们就来看你。”

“你大大腿可好些了？”

她的意识，又回到父亲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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