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头乡里“土猪”（终于变成了一颗城里的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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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水中学高三学生张锡峰激情而略带浮夸的演讲，因为一句话，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在演讲中说：
“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的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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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赞赏，更有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和谩骂声，如暴风骤雨，向不日便将参加高考的他，砸了过去。
有人质疑他面目狰狞、心理扭曲；
有人说他被操控获取流量；
还有人从他出发，开始抨击整个衡水模式……
而我在其间，
看到了青春，
也看到戾气，
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
少年，我想给你讲诉另一种人生，
关于我的，
从土猪变成白菜的人生。
01
我姐姐和我都出生在重庆一个偏远的小村。
因祖辈历史原因，父亲作为长孙被曾祖父抱回乡下养大，而他的其余兄妹皆在城里捧了金饭碗。
命运使然，憨厚耿直的父亲成为了没有文化的老农——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小学读到5年级就被迫远走新疆种棉花养家。
母亲娘家，更是穷得家徒四壁。
乡下人的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我父母因生了我姐姐，被家族人要求必须再生一个。我算超生子女，家里被罚款1万元，这让原本一穷二白的家里更是雪上加霜。
也正因父母生了我们两个女儿，他们在爷爷奶奶、兄弟姐妹，甚至所有亲戚面前，几乎没有一个长兄长嫂的尊严。
甚至，我的亲奶奶骂我都会冠以“你个砍脑壳的”！
乡里的人，偷鸡摸狗之余，一旦有点口角，是会登门辱骂的，难听至极。以至于我的记忆里，总是有母亲深夜垂泪，暗自叹息的声音。
她无数次告诉我们姐俩，要争气，要出人头地。
是的，要为父亲争气。
为她出头。
少年，我想对你说：
每个人生而不同，没有人能真正对他者“感同身受”！
你经历的他们未曾经历过，他们拥抱的你也未曾共鸣过。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
才会有更坚韧的心性，
才会珍惜自己努力得到的一切，
才会更加热爱生活。
02
从我们家，到乡中心校，要走3公里。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读小学时，整个乡土中国都是粗粝而落后，物资匮乏，遑论精神追求。
我的父亲因为勤劳肯学，年轻时就走遍了全国，有着和他同时代的人都不具备的见识，他说砸锅卖铁都要让姐姐和我好好读书。
我的母亲，一辈子都没上过学的乡下妇人，却坚定地和父亲一般的想法。
我出生三年后，父亲赶上了改革的浪潮，家境逐渐硬殷实起来：我们家成了远近第一个万元户，第一家盖了新房，买了五件套；父亲收了很多徒弟，还带着舅舅们及诸多两系乡亲走出去挣钱，看见了更大的世界。
但节约得近乎抠门的母亲，绝大部分时候让姐姐穿亲戚送的旧衣，而我，则会接棒姐姐的三手四手旧衣继续穿。
但，我没有任何贫富落差和不开心。
大家都没得穿的年月，我还有旧衣捡，这不挺开心的嘛？
即便是面对我那些城里住豪宅，出入有专车接送的亲戚。
姐姐比我大四个年级，非常听父母的话，她有着极其优秀的数学天分，学习拔尖，但这并不妨碍她学习认真勤奋，挑灯夜读，节俭朴素。她成为方圆20公里第一个凭实力考入城里重点高中、985、211大学的第一人，并考取公费研究生，绝非仅仅因为天分。
现在，她在某大学教书，早几年也考取了副教授职称。
而我，是亲戚嘴里的乡下“野孩子”，所有亲戚最不喜欢的就是我。
我二妈曾拉着我表弟，指着我鼻子说：你是要继承你爷爷家业的人，你怎么可以跟乡下的野孩子玩儿？
但，过年我有新衣和鞭炮，爸爸的徒弟们会提着一斤白糖和一瓶尖庄上门吃饭守岁，全村人在我们家守着看彩电；零点时，爸爸带我们放冲天炮。平时他也会给我买玩具，姐姐会从生活费里抠出钱给我买糖，买我想要的笔记本，偶尔我那个抠门得很的妈妈会大发慈悲给我买糖。
上小学以后，我混起来会持续写信骂我在城里的爷爷，问他丢下我曾祖父母、我的爸爸和我们，可曾有过一丝愧疚？是否想念过村头那棵百年黄桷树。
我爷爷骂我不孝，
我对他仰天长笑。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
少年，我想对你说，
谁不曾年少过？
正是这样的少年心性，支撑着我们度过人生最重要的阶段。
谁不曾豪言过？
扪心自问，我们每个人，尤其是出身农村的人，成长艰辛的人，苦苦改命的人，谁在17岁时没有说过偏激而荒唐的话？
谁在青春年少时，没有怀揣极度孱弱的自尊心，说着改变世界的激扬文字，来安抚敏感的自己？
而，
被生活毒打的我们，
还敢面对镜头坦然说出你的梦吗？
03
姐姐和我对乡下的农活了如指掌：挑粪、打煤球、捏泥巴团、种玉米稻子麦子油菜土豆红薯、掰苞谷、麻苞谷、搭谷子、割二季稻、割猪草、放牛、搭着板凳煮饭炒菜、去河边捶打衣服……
我们一边上学一边做农活，成绩都很不错。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把我放回乡下，我可以活得比在城里更自在。
没有太多课外书籍，我会在夜深人静或者闲暇时，把姐姐念过的教科书不漏一字地看完，反复看。
我也会不顾一切找闲书看，从言情到武侠，以及残缺的世界名著，甚至还看过蓝色小报，饥渴起来我连报纸的中缝广告都看。
我对书里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我对外面的世界，有着不可遏制的向往。
我不想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做农活。
姐姐高中去了城里念书，我接棒她手里的所有农活，她的学业渐重，我就承包了所有工作——除了其他农活，暑假我要独自麻一堂屋的苞谷，每晚手都是肿痛入睡。
我更不想嫁给我不想嫁的人，生一个两个，招娣来娣望娣……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奇怪，很有幸，我后来的确也生了个女儿。
是的，我就是不想被操控或者随波逐流的人生。
我只是想要属于我的人生，
哪怕万般艰辛，
哪怕需要披荆斩棘，
哪怕需要背井离乡，
哪些颠沛流离，
我只想要离开，
越快越好。
少年，我想对你说，
很多人看了你的演讲，心潮澎湃，备受鼓舞。
少年，我想对你说，
去阅读，不偏听，不盲从，
多看，多思考，你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不要因为别人的否定就怀疑自己。
就像我们不能拿今天的经历，去否定自己昨天的选择一样。
我们也不必拿今天的智识，去扼杀那个渴望用奋斗改命的少年。
尽管，人生有诸多活法，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是的，很多人并不能明白，
读书是很多孩子改命的最低成本的途径。
04
机会来了。
11岁时，我正初一。
县体校来选拔体尖。
我，仿佛嗅到了命运垂怜我的机会。
那些光着大脚丫子在乡间奔跑，穿梭于村头、田间、河沟、坟场和学校的日子，给了我强健的体魄，我成为唯一被选拔上的女足队员。
我进了城里的重点初中念书。
在体校时，每天6点起床训练1000级台阶，5公里跑步、100个蛙跳……我常常被师姐们嘲笑小脑不发达，不会做小步跑动作；下午开始技术训练，三角短传时我常常是被耍的那只“猴”；但我努力训练，发得出很棒的定位球，力量十足，我打后卫，会努力助攻也奔回后场协助防守；打比赛时，偶尔我还能福至心灵进上一粒球……教练严厉的鞭子从未落到过我身上。
因我是插班生，说话有口音，常被同学取笑，纪律委员为难我，哪怕不是我讲话也要记上我的名字……
但我从未放弃过文化学习，我持续阅读每天坚持写训练日记以此作为作文练笔，就如同我现在珍惜每一次发朋友圈一样苛刻。因此，我作文多次获奖，我还抽空去学美术老师那里学国画……
我用不错的成绩去反击那些看不起乡下孩子的有色眼光。
得承认，确有年幼就离开父母进队的体尖，因缺少自律会提前进入社会荒废学业，甚至误入歧途。
但，我不允许我这样。
少年，我想对你说，
朝着你所奋斗的目标，披荆斩棘，迎头而上。
不要错过每一个命运赠与改变的希望，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
当你走出农村，走出贫困，走出偏激，
以更平和的心态，走上更远的路，
遇见更好的人，一定会遇见更辽阔的自己。
让每一天的你，
活得都更辽阔吧。
05
15岁那年，我放弃了体尖优势，自己考入了一中。
高二分班，因为父母包括姐姐告诉我，选理科，就业面广。尚不懂得“去做自己热爱且专长的事”的我选了理科。
成绩，一落千丈。
这个时期，我开始叛逆，早恋、约打群架，还学会了抽烟。
和初恋男友分手后，我暗恋上了我的英语老师。
为此，我发奋学习英语，成绩排名全年级前三。
父母害怕我学“坏”，在城里给我买了一套2居室的房子。
从未工作过的母亲，高二时来守着我。
我妈，说起来真是个狠人——她在我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给人擦皮鞋，要求我中午和晚自习前回家做完饭给她把饭端到她的摊位上。
极度自尊的我，一度非常的愤恨。
我和她最坏的关系大约就是那时候。
从小，她就不准姐姐和我留长发，免得喜欢打扮无心学习。这个时期，她只让我穿异常保守的衣服，不会给我额外多余一分钱。
可是外面的冰淇淋那么香，课间的千层饼那么好吃，我怎么舍得错过如此的人间美味？
于是我用画漫画、写稿子投稿赚取稿费满足自己的小确幸。
高三上学期，美术老师开班培训，说我有一定的天赋，建议我考美术特长生。
仿佛是命运给我打开的另一道门，
而我，再一次抓住了。
少年，我想对你说，
要以坚定的信念鼓励自己朝着想要的路走下去，
在重大时刻，跟随自己心的方向，义无反顾走下去。
不管这条路有多少诱惑，
也不管你会遭遇什么，
只要心中有火，
前路就会一片坦途。
06
看着我长大的一个哥哥，帮我联系了四川美术学院附中和培艺校。
再一次，我独自走得更远去学习了。
在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本来圆梦的考生，有些坚持了8年，甚至更久，专业过硬文化课太差，年复一年落榜。
然而，他们没有放弃。
在这里，我们凭专业说话，不问出身、不问背景、不问贫富，甚至贫困的孩子追梦还能得到更多人的敬佩。
二十年前，学美术，那需是要掏空一个普通家庭的家底的。
我一门心思考川美雕塑系（有多难，大家可以百度），桀骜地在高考志愿填上了不服从调配。
中间，我拒绝了某位权贵让我和他儿子一起考XX系的橄榄枝——只要我愿意把题单给他那个儿子抄着画画，录取名单一定有我。
我白天画画，晚上自学高三课程，刷题。
也许也有着吃扎实的文科老本的基础，高考前三次模拟成绩我都名列前茅，班主任特地到家里给父母，给我做工作，让我放弃艺考专攻高考。
我，又一次选择了拒绝。
高考成绩下来，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美术生，距离雕塑系专业录取差了5分。
但我的文考分数足以上川外本科。
因不服从调配，其他先录取的学校也没办法调走档案，最后我被录到工商大学（那时还是渝州大学）先锋街校区念广告和室内设计专科。
我妈送我去学校报到时，对比姐姐的大学，再看我那个偏远而破旧的校区和宿舍，她第一句话就是：要不我们复读一年。
我，再一次选择了拒绝：
妈妈，我有更好的打算。
我，依旧是那个想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女孩。
从未改变过。
少年，我想告诉你，
珍惜你的每一寸光阴，
争分夺秒去获取长成参天大树的养分。
路在我们脚下，
不以一时泥泞脏了鞋而停下脚步，
并，不要后悔你的每一个选择。
07
大学的期间，我外出打工、写生、投稿、旅行，去找寻能拓宽我人生边际的机会和渠道。
同时也保持了不错的成绩。
我常常去姐姐的学校，去见识更优秀的人。
我怀揣对写作的热爱和新闻理想，参加了报业集团的写作俱乐部，投稿，被打回来，我不气馁，继续投稿。
我始终相信，我的努力终将改变命运的潮水。
我得到过很多人善意的温暖，有网友在生日时给我买过一堆书，有见识广者向我分享人生，亦有一直关心我成长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教我做人的道理。
也正如此，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去成都做了记者。
那段岁月，也曾遭遇很多行业内幕与不公。
但负责任地说：
当我对世界了解越多，我的偏见就越少。
所以无论我经历何等的困境、逆流，
也从未改变我内心对生活的热爱，
没有任何人能带走我脸上的笑容。
少年，我想对你说，
走出去，
去看生活，去看世界;
去目击伟大的历史事件;
去看穷人的面孔和骄傲者的姿态;
去看新奇的事物——机器、军队、群众、以及丛林中和月球上的阴影;
去看人类的杰作——绘画、建筑和新发现;
去看千里之外的世界——隐藏在高墙和房间内的事物，以及难以接近的危险的事件;
你对世界了解越多，
你的偏见就越少！
08
再后来，我回到重庆开始考研。
那是我真正寒窗苦读的岁月，连高考我都未曾那么用力过。
考上研究生后，我依旧一边上学，一边上班。
工作期间，我还考了领队证、导游证，
闲暇我还自学了英语。
再然后，我离婚了，成了一个单亲妈妈，自己带着女儿生活。
为了照顾她，我辞职创业做了自媒体。
我们选择一条很艰难的路：
做优质内容，保证输出品质，对每一篇稿子尽心尽责，珍惜每一片羽毛，每一个客户的口碑。
而今，如母亲期许的那样，我成了城里人，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孩子和过得去的收入。
我会经常在朋友圈分享我和女儿相爱相杀，互怼的日常生活。
对未来，我没什么特别大的焦虑与不安，甚至包括女儿的教育问题。
哪怕我曾那么贫穷，但我总是笃定：
只要肚子里有货，真材实料，就不愁未来。
我也总是相信，
热爱生活，努力工作的人，
一定会得到命运的垂青。
是的，人生不可能重来，
但走出的每一步，都算数的。
少年，我想对你说：
一路走来，我也经历过诸多的刀光剑影。
有人喜欢我得要命，当然也有诸多人看不惯我。
尤其是看不惯我不做无效社交，只专心做自己想做的内容的样子。
但他们不知道，
这是时代馈赠给我的机会，
我只是紧紧抓住了每一个转折，
然而，背后是数千个日夜的用心与刻苦。
少年，我想对你说:
君子，和而不同，美美与共。
尊重这种不同，或许是我们在人生的和解之路。
只有那些特别温柔与宁静的人，
才能享有情深意重，才能山高水长。
深到骨子里的成熟，就是从不轻易指责他人。
有时，懂得低头才是大智慧，
能看到他人的不容易，你才能走得更远。
09
是的，
40岁的我，想对17岁的这个少年说：
祝福你，少年。
这是青春的样子，无畏的姿态，义无反顾的呐喊，坚韧不拔地奋斗……
是的，这一切，不过都只是为了“改命”而已！
我这个中年老白菜阿姨，
想要给你以及不屈服于命运的孩儿们打call！
少年，我欣赏你的澎湃，但不要有戾气，
事实上，
每个人都在过着打怪升级的生活，
都是种田流。
正如《后浪》里所言：
因为你们，
这个世界会更喜欢中国，
因为一个国家最好看的风景，
就是这个国家的年轻人。
因为你们，
这世上的小说、音乐、电影所表现的青春就不再是忧伤、迷茫，而是善良、勇敢、无私、无所畏惧，是心里有火，眼里有光，不用活着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我们这一代人的想象力不足以想象你们的未来，
如果,你们依然需要我们的祝福，
那么，奔涌吧，后浪！
我们在同一条奔涌的河流。
最后，我想说，
明天，就要高考了。
愿每个奋斗的孩子
尽情奔跑。
愿那些正在参加高考的学子，
看到这篇东西后，
会觉得有些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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