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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80余载后(江滨农场九旬老人丛淑兰终获烈士子女身份)

2023-05-22 分类:养生资讯

作者其人

马明华,70后,爱好文字,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曾有作品发表报刊杂志并入文选。

丛淑兰老人思念的家

2019年3月6日,对于家住江滨农场的90高龄的丛淑兰老人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当心爱的四女儿李云娣拿出手机。轻轻划动,屏幕上那一排青石堆砌的院墙,一扇被岁月斑驳虚掩的大木门印入了眼帘,尘封的记忆闸门瞬间被打开。老人百感交集,嘴唇不停颤抖。半晌才喃喃道;这就是母亲的房子,我母亲的房子……突然,嗓子眼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堪回首的往事,放电影一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苦难的童年

1930年的秋天,在山东省文登县界石镇大高坎村里,(现山东省威海市文登区界石镇大高坎村)一个瘦弱的女婴诞生了。这便是丛淑兰老人,小名小翠。炕上,疲惫的母亲望着不谙世事的新生命。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本来比较殷实的家里,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到处烽烟四起军阀混战,也变得举步维艰吃了上顿愁下顿了。小翠来到人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母亲轻声的叹息。在母亲的叹息里小小的她饥一顿饱一顿的一点点长大,稍稍记点事她就觉得父亲很神秘。早出晚归不说有时好几天看不到人影。家里还经常进进出出一些陌生人。四五岁的小翠就颠颠的跑来跑去,帮着母亲烧茶倒水给这些叔叔们喝。有时这些人进屋后。父亲就把母亲叫到一边交代些什么,母亲的眼神明显略过一丝慌张和凌乱。随后就搬个板凳端着针线筐坐在大门口纳鞋底。小翠就跟着在一旁玩耍,母亲心不在焉地纳着鞋底。一有个狗叫鸡跳的总是猛一激灵,纤细的手指经常被扎出鲜红的血珠。后来,母亲又生下个小妹妹,人却变得越来越忧郁了。经常一个人发呆。夜晚偶尔惊醒隐隐的还能听到母亲那边传来压抑的哭声。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母亲悄悄的起身消失在黑暗里,第二天大哥在厢房里发现了躺在冰冷地上的母亲,旁边放着喝完的药瓶。父亲痛苦的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兄妹几个哭作了一团。小翠和妹妹扑过去拼命的摇晃着母亲,哭喊着。母亲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小翠幼小的心灵第一次读懂了死亡的恐惧。

从大人们的口里她断断续续的知道:父亲丛桂珠是名地下党员。是个有头脑又勤劳的人。曾赶着牛车来往城里县外的装货拉脚,小日子过的比较殷实,还盖起了结实的青石房子,后来世道变了,到处兵荒马乱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饱受战乱之苦时,他接触到一些先进思想并认识了一些有抱负的人。1935年9月光荣的参加了工农游击队,从而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主要负责界石镇这一带的地下联络工作。他从自己并不宽裕的家中省出来粮食,给往来的同志提供食宿,传递情报,转移掩护革命同志。

11月29日,胶东特委在文登、牟平发动了农民武装,这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胶东地区规模最大的武装斗争。史称:一一四暴动。在这场斗争中父亲和无数默默无闻的游击队员一样,积极发动群众,做好党坚实的民众堡垒,使很多革命同志能够安全的在昆嵛山一代开展暴动工作。可是心地善良性格又很柔弱的母亲,却禁不起整天在白色恐怖高压下,心惊肉跳提心吊胆的折磨。最终选择了解脱。母亲离世父亲又整天东奔西走见不到人。迫不得已大哥把不到两岁最小的妹妹送给没有孩子的亲属抚养。贫苦人家家家都是经常缺吃少穿的,在一次疾病中,可怜的小妹不幸夭折了。

最后的相见

1936年的1月仿佛比往年更寒冷一些,连着下了几场罕见的小雪。齐鲁大地一片银白。6岁的小翠跟着13岁的姐姐蜷缩在家里,像往常一样望着窗外盼望着父亲高大身影的出现。天很快黑了下来,一弯残月悄悄的爬上来斜挂在天边,几颗寒星冷漠的眨着眼。远处不时传来三两声犬吠打破着夜的宁静。不知不觉小姐俩依偎着睡着了,幼小的她们怎么知道。由于多种原因,一一四暴动失败,胶东大地一片白色恐怖,国民党军队民团对暴动群众疯狂的进行清剿,逮捕,屠杀。革命队伍也在秘密召集贫苦农民开会,宣传党的反苛捐杂税打土豪分田地政策。作为一名游击队员,父亲肩上承担的使命有多重。朦朦胧胧中她感到有双大手在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头发。一睁眼,啊,原来是很久没看到的父亲。小姐俩高兴极了,一骨碌爬起来。搂着父亲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这时,远处的狗叫声突然激烈了起来,父亲警觉地起身从后门匆匆的离开了。没想到此一去竟成永别。

父亲从家里出来凭着熟悉的地形,很快就安全的隐藏了起来。村里一阵嘈杂过后,慢慢又恢复了寂静,父亲惦记着回去接应在村里隐藏的另一位同志。就悄悄的又返了回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次夜里的突然围剿,他已被村里的叛徒告了密成了重点抓捕对象,途中被埋伏在村口附近的敌人逮捕。在村公所关押几日后被押送到文城监狱。(有资料记载:1935年11月底至1936年1月中旬,仅文登县被捕的共产党员及群众就达3000多人,国民党反动派一次就枪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32人),在狱中父亲受尽严刑拷打始终都没有吐露一个字。一个月后,被气急败坏的国民党拉出来残忍的钉死在墙上,那年父亲44岁。

牺牲后,父亲的尸体被丢弃在乱坟岗上,任乌鸦野狗啄食撕咬。噩耗传来,一家人悲痛不已。两个哥哥趁着夜色悄悄来到乱坟岗上,蹚过没膝的枯草,借着远天那抹凄冷的月光,在乱尸堆里寻找着父亲的痕迹,最后用袋子扛回来一条残缺的大腿,上面还算完整的脚上,穿的那双千层底黑布鞋,是母亲临死前一针一线赶做出来的。

多舛的命运

父亲牺牲后,一家几口人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1937年8月日本鬼子犯我中华,中原大地再燃烽火。百姓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一天晚上,血气方刚的三哥毅然跟随着转移的队伍参军报国走了。本就体弱的二哥却染上了怪病,可怜的蜷缩在炕上咳喘不止,忍受着忽冷忽热的折磨,因为没钱医治,几个月后离开了人间。为了赚钱养家,大哥就跟着几个人一起出去做苦力。这一走从此就再也没了音信。为了活命,16岁的姐姐含着眼泪匆匆的嫁了人。家里再也没有了关心疼爱小翠的人,大嫂只顾着自己的孩子,为了省口粮食,就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

夜暮降临,无处可去的小翠徘徊在家门口不停的望着紧闭的大门。却不敢去敲。夜渐渐深了,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抱着双肩钻进了门前的草垛里。望着漆黑的天空,想着远去的亲人。流着眼泪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邻居大爷从门口路过,看到蜷缩在草垛里可怜的小翠。这怎么行呢,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没人管没人问的,即便冻不死时间长了也得饿死呀。衡量再三,他就把小翠带到了文登县晒字公社崮山后村的堂弟家,说服了堂弟收留小翠做了童养媳。大她7岁的未来丈夫叫李红光。一家老少挤在一间房子里,贫穷的更是家徒四壁无隔夜之炊。平白又多出了一张嘴,少的可怜的食物到淑兰这里几乎是微乎其微了。为了活命,她必须自己讨饭养活自己。每天她都跟着婆婆出门走出十几里地去讨饭,平常百姓家日子都不好过,有剩余的不多。幸运的话能讨到半个窝头或者一个红薯土豆什么的。有粮的人家大都深宅大院的还养着厉害的看家犬。小翠从来不敢上前。

那天,讨了一天饭一无所获的小翠来到一家大户门前想碰碰运气,突然,从门缝里窜出来一只大黑狗。狗气势汹汹的狂吠着。上窜下蹦的呲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架势,眼睁睁看着恶犬一步步的逼近。又饿又累的小翠吓得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在这时,好心的主人及时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喝住了大狗,并给了她半个粗面馍。倚着墙一阵狼吐虎咽。丛淑兰老人回忆说,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最好吃的馍馍。

丛淑兰和丈夫李红光年轻时的合影

白天讨饭四处奔波,晚上回来躺下小翠就想家,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想相依为命的哥哥姐姐们。终于有一天,趁着天黑大家都睡着了,她偷偷地溜了出来,两个村子距离好几十里地,这么小的年纪,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到家的,也许是对家的渴望太强烈了,她都忘记了什么是害怕。天刚蒙蒙亮,她就远远的看到了自家的大青石院墙,看到了熟悉的大木门。也看到了大门上多出来的那块醒目的大红牌子。后来才知道,三哥当兵后,一直冲锋在前奋勇杀敌。在一次反围剿战役中不幸中弹牺牲了。门上的大红光荣牌是三哥用生命换来的。大嫂毫不客气再次把她驱赶了出去。

后来几年里,她又多次跑回那个曾装满亲情和欢乐的家,得知大嫂已染上了疾病去世,她最终还是没有守住那个结实漂亮的大房子,她的一位远房亲戚成了大房子的新主人,再回,人家连门都不没让她进去,绝望的小翠慢慢断了回家的念想。

伴着心酸和着泪水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小翠16岁了,虽然缺吃少穿却也出落得眉清目秀。在婆婆的催促下。那年和丈夫李红光正式成了亲,虽然生活艰苦,但丈夫李红光为人忠厚老实并能知冷知热,对不幸的她来说也是一种幸运。两年后,由于战争需要,身为民兵的丈夫,就告别妻儿和很多有志青年踏上了从军报国的征程。几经辗转,先后当过步兵,扛过炮弹,参加了海军,直到1953年国家战局趋于稳定才复员回到了家中。1956年国家号召广大青年有识之士开垦建设北大荒,李红光就积极报了名,带着淑兰和他们的两个女儿踏上了拥挤的北上列车。和无数青年一样,怀揣梦想积极的投入到开发建设北大荒的浪潮当中。这一待就是整整一辈子。

不断的思念

历史的长河,翻涌着浪花,大浪淘沙卷逝了昭昭年华,多少青丝熬成了白发。

几十载过去了,那些无畏的垦荒队员们,用青春和热血,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与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将一个荒无人烟荒凉的北大荒蜕变成了美丽富饶的北大仓。曾经的苦难岁月渐行渐远。丛淑兰两口也熬来了幸福的生活。六个子女都相继长大,有了自己的工作。三个大的女儿也成了家有了孩子。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很孝顺,只要有时间常来看望陪伴他们,老两口尽情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1991年春天,正在吃饭的李红光突然栽倒在地,送进了农场医院。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丈夫患脑血栓后遗症瘫在了床上,这一瘫就是整整11年,最初的几年丈夫性格如初还比较配合,随着病情的加重,加之久病在床,人变得越来越乖僻暴躁。经常无故对淑兰大发脾气还经常摔东西。记不得多少个寒来暑往,分不清多少个黑夜和白天。贤惠的淑兰像一株风中的劲草,坚韧的承受着生活的风吹雨打,每天洗澡喂饭,翻身洗澡,端屎端尿的悉心照料着。最后,老伴带着对她的无限眷恋安详的离开了。一生饱受苦难的丛淑兰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随着岁数的增长,一切都看的风轻云淡,唯有心里那份对家的思念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常挂嘴边念叨,每次提起都会流眼泪。思之切,伤之深,时间久了老人竟哭瞎了一只眼睛。

丛淑兰老人和她的五个儿女们

人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老人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始终没有放下。孩子们都能体谅母亲的心思。尤其四女儿李云娣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儿女们四处打听着母亲口里经常叨念的那个家,但是,老家远隔万里又长时间的断了联系,沧海早已变了桑田。文登县也从烟台市划分到了威海市,母亲呢,从小就送了人,家的具体位置叫什么村子都表述得很不清晰,所以多次打听都是不了了之。

也许是老人对家的日夜思念感动了上天,2019年的春节,四女儿李云娣和丈夫应邀来到山东济南大伯哥家过年,却意外的获得了母亲娘家的消息。

万里寻根路

2019年2月10日,李云娣和丈夫、儿子、媳妇一家从哈尔滨坐飞机来到济南大伯哥家过年,初 三又从济南来到了青岛妹妹家,春节了,大家都在忙着走亲访友,外甥就开车拉着一家人 来到文登老家串门,在老家李云娣见到了身体硬朗的大姑。寒暄过后,说起来陈年往事,80多岁的大姑回忆说:你母亲小时候经常往家跑,有一次还是我还跟着哥哥李红光一起去给找回来的呢,那个村子好像是叫大高坎村,这个消息让李云娣兴奋不已。顾不上休息就让外甥开车直奔村子。

进村一打听,没想到姥爷丛桂珠在村里这么有名气,老乡们都知道丛老革命的事迹,并告诉她学校老师还专门搞过一次学习先烈丛桂珠英雄事迹作文比赛呢。在一位热心老人的引领下,她们来到了母亲嘴里念念不忘的老房子面前,望着面前这栋屹然挺立近百年的老宅,想起母亲坎坷的一生。想起姥爷一家人曾经的热闹与喧哗。如今,却已然物是人非人去屋空了。云娣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和悲凉。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她掏出手机激动的拍录了下来,后来,她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母亲。才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母亲的大房子终于找到了,云娣兴奋不已,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翌日,在母亲堂哥儿子的陪同下,李云娣带着祭品来到界石镇蒿耩村的烈士陵园。她要去拜祭一下英雄的姥爷。

烈士丛桂珠之墓

那天,天空又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倾撒。习习的冷风萦绕耳畔,仿佛述说着73年前的那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踏着薄薄的积雪,一行人沿着山路缓缓而上,远远望去,青松翠柏掩映的山坡上,烈士纪念塔庄严的伫立在高处。神圣而肃穆。两旁一排排的石碑篆刻着那些不朽的名字,长眠在家乡的沃土上。姥爷的石碑就安放在最高处。云娣上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石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仰视着烈士塔上姥爷的名字,回想着姥爷的悲惨遭遇。泪水一次次打湿了衣襟。

云娣一直有个想法,领母亲回趟老家,圆了母亲渴望回家的梦想。却遭到姐姐们的极力反对:这么大岁数了,长途颠簸年迈的母亲身体能吃得消吗。可是每每想到母亲这么多年吃的苦遭的罪,她就说不出的难过,姥爷家六个孩子如今只剰母亲一个人了,她多想让母亲回到阔别多年的老房子在看一看啊。

一天,她去民政局办事,闲聊时提起了母亲的事情,工作人员告诉她:如果在老家能拿到母亲确实烈士子女的证明,国家对功臣的后人还有补贴政策呢。于是,云娣又再次来到文登老家。没想到却遭到胖胖村支书的拒绝:这么多年了杳无音信,很难凭一面之词就是烈士的后代了。为了证实母亲的身世,她又折回到了村里,开始挨家挨户的打听寻找当年的知情人。60多年弹指一挥间过去了,母亲家的旧相识老街坊,大都搬家的搬家过世的过世了。跑了一天口干舌燥的她也没问到有价值的东西。她有些失望了,不知不觉的来到南小河堰边。此时正是初春三月,渐渐西斜的阳光柔和的洒在缓缓流动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云娣无心欣赏风景,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岸边,那些经年的枯草间依稀呈现了新绿的踪影。那是新生的绿,希望的绿,给人以勃勃生机。

看着看着云娣失落的心情不由豁然开朗起来。正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位白发苍苍目光炯烁的老者,云娣赶忙上前和老者攀谈,没想到的是,老人居然是那年送母亲去李家做童养媳远房大爷的儿子。他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说起过,老革命丛桂珠家的二女儿小翠,送给了崮山后堂叔家做童养媳的事,并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小翠生下来左手是六个手指,和云娣的母亲左手的六根手指吻合,接着又热情地带领云娣拜访了另外两位健在的知情老人,证实了母亲丛淑兰确为烈士丛桂珠的二女儿。云娣完成使命,带着相关证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家。能在母亲有生之年帮她寻到根认了祖,并得到国家对共和国做出牺牲的烈士后人的那份光荣。对于饱受苦难的母亲来说多少也是一种慰藉。

李云娣和母亲丛淑兰幸福地在一起

从老家回来后,李云娣的心情就没有平静下来。她和弟弟私下商定:趁现在高龄老母身体还硬朗,找个合适的机会。雇个房车载着母亲重回老家文登区大高坎村。让母亲再看一看她一直想念的妈妈的房子,再住一住当年的那间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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