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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了整个青春(和身材羞耻告别)

2023-05-25 分类:养生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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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了整个青春,和身材羞耻告别

转载自人间theLivings

我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接受自己的身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需要学会的是如何和它友好相处,而并不是为它感到羞愧。

配图 | 《大饿》剧照

1

1996年11月,我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农村家庭,母亲在我只有1岁多的时候就与父亲离婚了,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我从小和奶奶爷爷一起生活。在2011年去市里上学之前,我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村庄。

我奶奶没有上过一天学,她总说“能吃是福”,永远觉得我还没有吃饱。她很胖,但是仿佛从来没有为体重问题困扰过。小时候我很挑食,只吃白米饭和炒土豆丝。进入青春期之后,我食欲猛涨,一顿可以吃掉半桌的菜外加两碗米饭。家里条件好转,零食也多了起来,最多的一次,我一天吃了7根小布丁雪糕,怕被大人发现之后挨骂,还把包装袋扔进土灶里“毁尸灭迹”。

机灵过头的后果就是发胖,初三那年暑假,由于贪吃和缺乏运动,我大概胖了20几斤。当时胖对我来说不是苦恼的源泉,更让我困扰不安的是,体重增加导致我原本就比同龄人发育得好的胸部更加突出。

我是小学升初中那年暑假开始发育的。一开始觉得胸部有微微的刺痛感,就像被针扎一样。我用手按压胸部,那痛感就像平时按压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淤青一样,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在哪儿磕到了,于是晚上拿了红花油涂抹,期望第二天疼痛就会减轻。但是第二天,疼痛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而且摸上去,感觉胸部里有一个肿块,这让我疑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当时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黏在一起,有一天,她鬼鬼祟祟地问我有没有感觉到胸部疼痛,我使劲点了点头。她又神秘兮兮地说,“因为我们的胸部开始发育了”,说完羞涩一笑。那时我的世界还很小,两个人就代表了全部,一听她也疼痛,我就放心了。

也是在那个暑假,一天天色黑下来后,我像往常一样去隔壁二爷爷(我爷爷的二弟)家玩,他家正在院子后面赶鸡进笼。我跑过去,二爷爷让我站开点,不要吓到鸡,然后用手推了我一下,正好碰到了我的左胸上。当时我感到惊恐和慌张,还有一种羞耻和恶心的感觉。凭借着直觉和从电视剧中得来的“男女有别”,我隐隐意识到这应该是对我的身体不利的行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二爷爷家。

2008年9月,秋季的余热未散,上了初中的我,乳房顶起胸前的短衫,像颗葡萄微微隆起,葡萄上还放着一粒米,我对此毫无知觉,奶奶似乎也没有发现她的小孙女身上正在发生的奇妙变化。

初一时,我在村里一位姐姐家玩的时候,她看着我的胸部,问我穿内衣没有。我问她内衣是什么,她把自己的内衣拿出来给我看,又告诉我内衣的作用和穿法。接着,她带我去了我们镇上,给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内衣。我还记得,那件内衣的左胸上有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回家后,我把内衣拿给奶奶看,她只是微微笑着,让我赶紧把衣服收好,神情与后来知道我第一次初潮时一样,既有欢喜,又有忌讳——而我关于月经的知识全部来源于我的小学同学,初三来月经时我还在住校,回家告诉奶奶时,她听后只是微笑点头,并没有告诉我要注意哪些问题。在家我用过的卫生巾,总会被她用根棍子压到垃圾桶最里面,让别人看不出来。现在工作后我再回到家里时,她也依然会这样做。

初三时我的胸部已经从葡萄长成了苹果,还穿着初一买的那件内衣,乳房在内衣里已经挤得很局促了。学校床铺紧张,一张床睡两个人,和我睡同一张床铺的是一个留级的学姐。一天晚上我脱了衣服之后,她不耐烦地和我说:“你能不能换件合适的内衣啊,你的胸部发育得太好,都要下垂了。”这或许是好意提醒,但是那种语气却让我觉得我的胸部犯了错,错在它们比同龄人的更加突出。我对身材的自卑与羞愧心理就此埋下了种子,在未来别人每一次或嘲笑或调侃的言语浇灌下生根发芽。

初中生物课本里有一章专门讲生理和生殖,我对这一章的印象只剩下两个:书页上的两个人体图,一个男性,一个女性;以及老师讲到这章时,课堂上的男同学们鬼哭狼嚎,一个个挤眉弄眼。老师匆匆忙忙地讲了两句就带着一脸尴尬地翻篇了,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如果这个时候老师能把这章讲明白,告诉我们女性胸部发育是和人饿了就得吃饭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最好再告诉我们女性乳房的构成,造成胸部大小的因素,科普内衣的选购,以及我们该如何正视胸部发育这件事情——也许,我后来就不会为胸部的发育而感到羞愧和自卑了。

2

2011年,我从农村考入市里的高中,入校第一件事就是体检。我的体检单体重一栏里填着“62KG”,我偷偷瞟到同伴们的结果,都是40多。

这一瞟,让我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胖”有了概念。

此前有人说过我胖,但我从没放在心上。当时我对自己的身材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我认为胖瘦是天生的,胖的人生下来就一直胖,瘦的人将一直瘦,对于“每一个胖子都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这句话,我是长大之后才有了切肤的体会。

整个高中,我都在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为了让我的胸部看起来小一丁点儿,我总是弓着背走路,导致后来有点驼背。

有时我会去学校旁边的大型批发市场买内衣,总要逛很多家,试穿无数次——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能买到一件能够完全把胸部塞进去的内衣已经是件幸运的事了。我还不知道内衣有罩杯之分,以为只要穿得下就可以,总选那种勒得很紧的,导致了胸部湿疹。

如果看见哪家内衣店里有男性在,我会立马转头走得远远的。试穿时,老板娘总会盯着我的胸部,意味深长地说一句:“你发育得太好了。”——我最讨厌别人说这句话,即使是真心羡慕的语气,讲出来也让我浑身难受。我想要的不是羡慕,更不是嘲笑,而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见怪不怪的尊重。

高中时期的同学关系被我处理得一塌糊涂。我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愧和自卑,这种自卑又导致了我的敏感多疑。一旦聊天涉及到身材问题,我的自卑心就开始作祟,最后弄得双方都不愉快。在经历了几段失败的友谊之后,我把自己装进“爱学习”的套子里,尽量不和别人接触,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以此来维护我一击就破防的自尊心。

因为升学率更高,文理分科时我选了理科。理科班的男同学很多,每次下课他们都会成群结队地躲在教室后面看书,不时发出惊呼声。一次,我从卫生间回来,朝他们的方向不经意地一瞥,瞥见他们正捧着一本封面上印着身材丰满妖娆、穿着性感火辣女郎的杂志,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登时感觉就像有人在我脖子底下套了根绳,把血液挤到了脸上一样——我好像瞬间感受到男性对女性的某种渴望,而且这种渴望与女性的乳房有着天然的联系。这种联系让我觉得恶心又厌恶,觉得自己的这对乳房是有罪的。

从那以后,我去卫生间经过男生旁边时,总会感觉他们在看我、对我评头论足。为了躲避他们的目光,我甚至要绕路。我对班上的男同学都起了厌恶之心,认为他们的思想是肮脏的。班上有些男同学总是公开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不堪入耳,还有个别女同学会附和他们的玩笑。这不仅让我感到恶心,更让我害怕他们把我当作调侃的对象。作为班上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我尽量避免和他们产生交集,虽然没有听见过他们公开对我的身材进行评论和调侃,但是我心里对他们却依旧厌恶。

我的前桌是一个高个儿、黑瘦的男孩,总会问我一些他不会做的数学题。我觉得他和那群在教室后面看杂志的男生不一样,总会很细心地给他讲题。有一天他问我有没有看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我摇摇头。他说很好看,然后把他的MP4塞进我手里,跟我说一定要看,又告诉我MP4的使用方法。

那天晚上在寝室,我第一次没有开夜车学习,而是带着好奇心拿出MP4打开了视频。电影是未删减版,刚开始没多久,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勃起的下体。我想自己的脸当时肯定一下子红了,立马把视频关掉。那帧画面让我感到羞耻,认为前桌男生让我看这种视频,已经严重地冒犯到了我。

我把MP4还给他时,他问我看电影了吗,我头也没抬,冷冰冰地回了他“没看”。他又问我为什么没看,我毫无感情地回了句“没时间”。我向班主任提出要调换座位,说前面的男同学太高,挡到我看黑板了。班主任怕真的影响到我的成绩,就答应了。

下课后,那个男同学还会来找我问题目,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回避,久而久之,他就不再来找我了。

多年后看这部电影,我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当我再次联系这个男同学时,看到照片上他怀里那个笑得很甜的女孩,我知道,那些年追过的女孩已经和他错过了。

第一次知道自己已经胖到被别人称为“胖子”的程度,是在高三操场上。有一段时间,下晚自习之后我会去操场跑步解压。有一晚我正在跑圈,围栏外有几个放学回家的走读生对着我大喊:“胖子,加油跑啊,多跑几圈你也可以瘦下来的!”听见他们的喊声后,我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整个操场只有我一个人在跑步。

高考之后,我去叔叔婶婶家玩。逛公园的时候,叔叔说让我减减肥。我开玩笑回应我不是胖,是“丰满”,然后看见了叔叔婶婶两人轻蔑地相视一笑。

虽然那时的我离成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我已经能够区分清楚什么是善意,什么是嘲笑了。

3

2014年,我去北京读大学。第一次去公共澡堂的时候,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光溜溜的姑娘面对我走过来,我吓了一跳,立马从澡堂里退了出来。在门外定了定神,我告诉自己,大家都这样,没什么好羞耻的。9月的北京还很热,不洗澡人真的受不了,可我还硬是在门外磨叽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走进去。

在澡堂里,我等所有人都在柜子处脱完衣服进了冲洗区,才慌手慌脚地把衣服一股脑全脱了,生怕又有人过来,急忙进到冲洗区。当我发现每个冲洗隔间都只是用磨砂玻璃板隔开、根本没有门的时候,才认命自己真是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了。放好洗漱用品,刷了卡,我战战兢兢地洗起来,一边洗一边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对着我的胸部指指点点。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根本没有人关注我,我的心情才逐步放松下来。

洗完之后,我光着身子去穿衣服——没有一个人对我流露出异样的眼光,大家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着实松了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次洗澡,让我思想里某些固有观念开始松动了,我开始敢于将自己以前拼命遮掩的身体在同性面前展示,不再感到局促不安。

不过,这次经历只是在我对身体和性的认知观念上面砸开了一个小孔。

北京的寒冷干燥让我不舒服,趁2015年春节回老家过年,我去一家医院看病,医生说我已经发展成了慢性咽炎,需要做微创手术治疗。

做手术之前要检查心电图。走进检查室,一群年轻的男实习医生围着一个中年男医生正在讨论问题。一个男医生让我躺在床上,其余的年轻男医生们都围过来,让我把上衣撩起来。我犹豫了,想着不能讳疾忌医,还是把上衣撩了起来。他们又让我把内衣解开,我却怎么也不愿意了。那个操作的男医生说:“你不解开我们没法做啊。”听到这话,我立刻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床。

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医生站了起来,将那些年轻医生都“赶”了出去,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你看,他们都出去了,你放轻松点,心电图一会儿就做完了。”我解开内衣,第一次让自己的乳房袒露在一个男性面前。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地做完了心电图。

这次经历对我的观念又是一次冲击,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我的胸部并不奇怪。

随着我和大学舍友的关系日渐亲密,她们说话开始肆无忌惮,经常拿我的胸部开玩笑。我内心十分抵触,但每次都只是用微笑抗争。有一次我室友在自己朋友圈翻出一张照片,说把这张照片给她妈妈看了,她妈妈随即就说“这姑娘胸真大”,然后她问我,“你看看她胸是不是和你一样大”。

随着室友们玩笑的次数增多,我决心要减肥。只吃早饭,中午吃一个水果,晚上不吃,1个月就减了10斤。那段时间,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像着了魔一样只想“上秤”——从食物那里失去的快乐只能从秤上找回来。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上秤,上趟卫生间回来再称一次,深更半夜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就从床上爬起来去体重秤上称一下,看到日渐下降的数字后,才能忍住饥饿感入眠。

同学们都说我瘦了,舍友开玩笑说我的胸部肉眼可见地小了一个罩杯。可惜好景不长,一次社团聚餐让我的减肥大计功亏一篑。再次让体会到碳水的美味后,我开始报复性地饮食,每天难以控制地摄入大量碳水,只用了5天,之前减掉的体重一斤不落地全长了回来。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减肥以失败告终,并且由于节食,胃出现了一些问题。

大三时,我学会了用网盘,还掌握了搜索资源的方法,我闯入了另外一片领域,补充了自己的知识盲区。

在过往21年的人生经验里,我虽然知道男女之间有情爱,也在电视剧里看过洞房花烛夜男女主人公相拥在一起亲吻、女主人公被脱到只剩一件肚兜的情景,但是接下来,我却只知道蜡烛被吹灭,床帘放了下来,接着就到了第二天早晨。所以我一直以为,男女之间脱了衣服睡在一起,他们就有了夫妻之实。

我看的第一部涉及到性的电影是没有删减的《色,戒》。我很喜欢张爱玲的小说,也带着那么点对男女之事的好奇。看完这部电影,我只留下两个印象,一个是汤唯很美,一个就是原来电视剧里拉上床帘之后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啊。我对性的感知不再是恶心,但依然带有某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之后,我又陆续看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情书》《朗读者》,也读了一些涉及男女之事的小说,它们都逐步改变着我原本的观念。

待网上掀起普及性教育热潮、网友晒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的小学性教育书籍时,我正好在看《老友记》,里面有一个片段我记得特别清楚:乔伊在瑞秋的卧室里发现了一本小黄书,他拿着那本书质问瑞秋是不是她的,没想到瑞秋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并说女性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正常,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句台词对我的影响很大——原来性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么污秽不堪,可以是一件很美好、正大光明的事。

对性的观念改变之后,我对自己的身体也宽容了很多,很少苦恼,也很少痛苦自责。我不再自我设困,但来自外界的评价仍然会让我感到难受和不自在。

如果之前我的身体羞耻来自于我自己的思想包袱,那么之后则更多来源于近几年网络上的身材焦虑。每天打开各类APP,里面总是充满着减肥贴,或诉说自己的减肥血泪史,或痛批自己因为肥胖受到的白眼和歧视。短视频里的网红大多是身材纤瘦,唯一出现的胖子可能还是个搞笑角色。我身边开始有更多人注重身材和体重,嚷嚷着要减肥,发出“要么瘦,要么死”的减肥宣言。

大四那年,我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落榜。我想再考一次,但鉴于家庭经济拮据,于是决定在毕业之前兼职赚点钱。在同学的介绍下,我进入了一家奢侈品商店当迎宾员,负责站在门口对顾客说“欢迎光临”。

那里的店员大都青春靓丽,和她们站在一起的我显得格外“突出”。一天店里一位销售姐姐说我该减减肥了,我说自己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稍微吃少一点就要被念叨,总说减肥对身体不好,让我不要减肥。结果,她口气生硬地揶揄我:“你现在上大学,你奶奶没在你身边,也没见你瘦下来啊。”

那一刻,虽然我讨厌她说话的语气,但是我觉得她说得对。

店里有一位销售姐姐的胸部比我更加突出,但和我萝卜般粗壮的双腿不一样,她的腿很细,走起路来有点像小鸭子一样一摆一摆的。有一位男店员看见她在店里忙前忙后的样子,说“她怎么跟个怪胎一样”。

我心底冒出一股愤怒与厌恶,但是我却不敢当面反驳他,因为我害怕他再把矛头指向我。

我选择了明哲保身,装作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但心里却十分难过。

4

2018年大学毕业,我回家准备考研,每天骑自行车去2公里外的一所大学的图书馆自习。备考的最后2个月压力大,吃得少睡得晚,我瘦了下来。没有刻意节食,没有体重焦虑,瘦得如此轻松,以至于我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胖回去了。但是考试一结束,我恢复到以往的作息和饮食习惯,又胖回了原先的样子。

考研再次落榜,2019年4月我在老家工作了。工作稳定之后,我试图通过考研时的办法减肥,每天晚上吃很少,然后骑上共享单车在外面溜一圈,结果2个月下来,体重纹丝不动。11月时,我进入本地一所大专工作。

工作1年之后,我有了一点积蓄,办了张健身卡,每天晚上跑到健身房健身,还跟一个瑜伽教练买了20节瑜伽私教课。2020年暑假,我上午学私教,下午去健身房,一来二去,又瘦了10斤。越瘦我就越有干劲,健身房去得更勤了,锻炼的时间也越久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能够从此瘦成一道闪电的时候,我突然细菌感染了,整张脸又红又肿,在医院打了10多天青霉素。“可喜”的是,生病不能锻炼的这段时间,体重非但没有反弹,还瘦了2斤,数值减到了自高中以来最小的一次,只有103斤,整个人看起来轻巧灵动。

但是病一好,这2斤立马就胖了回去。

这年7月,减肥成功之际,我的人生仿佛也开了挂——我考进了省城一家大专任教,赢得了身边人的赞美,也总被人夸漂亮,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新单位的工作非常忙,没有时间健身,每天吃得也多,但我的体重还是保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内。但不知什么原因,我患上了特异性皮炎,以前皮肤非常好,现在每天脸上又痒又红。那段时间生不如死,我一度怀疑是自己减肥导致免疫力下降。我开始后悔减肥,甚至觉得当初要是没有减肥成功该多好,只要身体健康,胖就胖吧。

于是,在2021年寒假,我疯狂摄入碳水,饿了就吃,甚至希望自己能再胖回去。我固执地认为胖回去了免疫力就能提高,皮肤就能好起来。

寒假过后,我如愿胖了回去,但是脸上的皮炎却依旧没好。更痛苦的是胸部又大了,整个人显得虎背熊腰,还会收到很多来自他人的奇异目光——这种目光多来自同性。

听从医生的建议,我又报了一个瑜伽班,每天下班后去做瑜伽。班里的会员身材一个比一个好,练习的时候穿得少,我的身材暴露无遗。和别人的横向对比,再和自己寒假之前的身材纵向对比,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卑。我深切地体会到,人一旦减肥成功过,便很难接受自己再胖回去的样子。但我还是想表现出不在乎自己身材的样子,告诉自己健康最重要。

有一次我穿着瑜伽服跑了几步,胸前“波涛汹涌”。一个女会员一直盯着我的胸看,当我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全部崩塌,又开始弓着背,缩起身子。偏偏瑜伽馆的教练对于“不良体态”有一种偏执的纠正欲,老是让我把背挺直。另一个会员就开着玩笑说,大概是她胸前的压力太大了,所以把背压弯了。当时还有一位男士在场,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又不能表现出我生气,反倒显得我小气。

在寻求心灵平静和慰藉的瑜伽馆里,我度日如年,每次去都心绪不宁,老是害怕别人下一秒就开始谈论我的胸。一天,馆里的教练和会员们聚在一起吃午饭,我外卖叫了两个菜一碗饭。为了表示友好,我问教练要不要吃点我的菜,结果她瞟了一眼我的菜,不屑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吃这么多啊?”

我总会听见瑜伽馆里的教练夸哪位会员又瘦了,哪位会员身材真好,她们还有意无意向我们灌输“私教的减肥效果更好”。这些话每天在我耳边回响,让我更觉得自己一定要瘦下来,甚至动了购买私教的念头。

之前在老家的瑜伽教练来省城进修,我去找她叙旧。她看见我之后,问我怎么胖了,是不是单位食堂伙食太好了。我说到了新单位后,一直状态不太好,只能用食物发泄情绪。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冷哼一声说:“压力大的人多了,怎么就偏偏你胖了呢?”

“你难道就不想趁年轻浪一把?”她说。

我问她“怎么浪”,她答:“瘦了之后穿漂亮性感的衣服去街上拉风啊。”还问我:“难道看见街上那些漂亮的小姐姐一点都不羡慕?”

我没有回答她。

第二天,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一个女人灵魂再有趣,要是没有好看的皮囊也是白搭,配的是一张她自己练瑜伽时的照片。看完之后,我就将她拉黑了。

我发现她们正是煽动身材焦虑的那群人。在工作中,很少有同事会对我的身材指指点点,我想大概因为我们单位大都是已经生儿育女的女性,明白生活的艰辛,柴米油盐的琐碎,而保持身材和年轻的秘诀,无非就是花钱。但被生活所累的她们,既没有时间更没有闲钱。

想明白了这点,我放弃了花钱报私教的念头。我要锻炼身体,但我不想把钱花在一个煽动身材焦虑的地方。

5

今年6月,单位安排教职员工体检,项目中有乳房B超。检查时,B超室里有一位女医生和一位年轻的男医生,看见那位男医生的时候,我犹豫了一秒,但还是坚定地走了进去。我躺在床上,撩起上衣,解开内衣,将内衣推上去,完全露出我的胸脯。跟随女医生的话语指引,一步步将她提及的动作做好,没有犹豫,心情很平静。

给我做B超的女医生说,我胸部里全是脂肪,如果减肥的话,胸部形状会很漂亮,还说像我这种“脂肪会认路”的人,她们羡慕都羡慕不过来。然后还向我科普了一些乳腺增生方面的知识。这是第一次别人公开谈论我的乳房,不知道是因为医院的神圣氛围,还是因为医生的语气温柔,我没有感到气愤,也没有感到羞愧——尽管旁边还坐着一位负责图像收集的男医生,

回家之后,我在网上搜索关于乳房的知识,在B站上看科普视频时,里面提到乳房可以分泌乳汁、哺育婴儿,让我想起2017年大三暑假回家,生了二胎的婶婶在家里撩起衣服给小弟弟喂奶的情形——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女性的乳房还承担哺育人类幼崽存活的大任。一说到乳房便联想到性,是多么的肤浅幼稚啊,以前我正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才导致了后来的偏见和苦恼。在一篇关于乳腺癌的文章中,提到了女性失去乳房的痛苦,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要为自己的胸部感到羞愧?如果能在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或者更早之前熟悉关于乳房的生理知识,那我会不会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活得开心一点,而不是自卑胆怯?我会不会在高中的校园里就可以挺起胸膛走路,而不是弓着身子前行?我会不会拥有一段美好难忘的校园恋爱,而不是给一位少年的心留下重重困惑?

我也在网上看见过一些大胸女孩分享出国之后的感想,她们说在大街上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以前在国内不敢穿的吊带、抹胸,都可以大大方方地穿出来,因为不会有人盯着她们看。

她们真正地摆脱了身材焦虑,实现了穿衣自由,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我特别羡慕,因为我之前出门从来都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裹得越严实就越显得臃肿。即使我现在不再为我的胸部感到羞愧,我也没法不顾旁人的眼光,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9月,在我之前加入的一个拳击运动微信群里,群主(同时也是拳击馆的老板娘)发了两个网红来拳击馆里上体验课程的视频。群里有个男士要求发两个网红的正面照,看完之后,一个男士说俩主播好丑,另一个男士马上说了句“身材还是可以的”,甚至有男士在群里开起了黄腔。

我鼓起勇气在群里说了一句:“对女性身材、长相评头论足指指点点,过分了。”说完之后,我的心砰砰直跳,这是我第一次公开表明我对于身材羞耻的反抗,我觉得那一刻自己像个英雄,高举着抗议的旗帜。

有两个女士也支持我的说法,站出来抨击他们的说辞。其中一个男士见我们反应这么激烈,回了句:“不要太认真,男人嘛,就喜欢如此。过过嘴瘾。”

一听他说这句话,本来不打算说话的我立马炸了,发了一长段文字来表达我对他言辞的不满。我告诉他,没有女性愿意看见男性在公共空间对其他女性评头论足,即使被评论的不是我们自己,我们仍会感觉受到了冒犯,所谓开玩笑并不能抹除一切。我问他,为什么群里有那么多男性,却只有他们几位表达出“男人的天性”,其他男性就没有所谓的“男人的天性”了吗?不,是他们懂得尊重女性,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而不是任由自己活得像动物一样。

说完之后,群里几位女性都表示支持我,我也感觉受到了鼓舞,而那个男士却不再说话了。

第一次,面对身材羞辱,我勇于站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仿佛倾倒出了这么多年压抑在我心中的苦水——即使这种表达是躲在屏幕后面的。我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接受自己的身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需要学会的是如何和它友好相处,而并不是为它感到羞愧。

编辑 | 牛嘉宇 运营 | 梨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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